《自找苦吃》 序幕 她快死了!死在这个森蓊阴暗的树林里。颠颠跌跌的脚步从林内深处响起。砰,跌倒;几声粗重的喘息,爬起身;砰,又跌倒。喘息声与扑跌声交织响起,融进夜色中。她快死了。没有人能救她,有能力的人远在千里之外。她快死了。终于快死了 纤赤的足踝踩在落叶尘泥上,发出嘶嘶沙沙的声音!如同招魂幡在风中招展。她又跌又撞,走岔了的内息在全身经脉间窜流。啊好痛苦好难受原来走火入魔就是这种可怖的感受她快死了!快了!她居然就这样死在这里,死在美国中部一个偏僻无人的森林里! 错乱的内息仍然在经脉间奔流,仿佛想从每一个毛细孔挤出来,那种非寻常人所能承受的胀痛,几乎杀死她。她痛苦的跪倒在地上,任凭断枝残叶磨穿了她的膝盖。比起体内剧烈的痛苦,其他小伤小痛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恍惚间,她感觉到全身都在发肿胀,胀到某个极致就会“啪”的一声爆开来,炸得她尸骨无存。她狂颤的抬起一双手,本以为会看到一双肿胀变形的魔爪。奇异的,她的双手仍然像平时一样,柔腻细白,青葱似的纤纤玉指,没有任何异状。 女人狂乱的脑中还留着残存的理智。她明白,体内那股发胀的感觉是内力四处乱窜的结果,外表血肉并没有真正的爆起来。 但,了解情况又如何呢?目前只有一个重点倘若再没有人出手救她,帮助她导引出体内乱窜的真气,她一样会全身气血倒冲,眼珠子被真气冲爆出眼眶,七孔流血而死。而且,死状不会太优雅好看。 她再度缓缓的爬起来,颠颠踬踬的往前冲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能找何人帮助。目前是三更半夜,又在暗林深处,能期望什么高人出现呢?她只是凭着直觉,跌倒又爬起,起来再跌倒,不断的往前冲出去。 水她要喝水她好累她好渴她快死了前方有一汪小湖。 “啊”她痛苦的呻吟,扑倒在湖畔,迫不及待的把螓首埋进湖面,试着让冰冷的湖水减轻全身的胀痛。 太讽刺了!身为“瑶光脉经”唯一的传人,千百年来,世间仅剩她一人懂这门心法,而她也向来以自己年纪轻轻便可以练通第十一层功力而自豪,如今,她却死在自己的骄傲中,多讽刺 “救我”她瘫倒在湖畔,用力撕扯自己的前襟,无意识的对着一片星空呻吟。 她今生的责任未尽,还不能死啊她不甘心,不甘心三公尺外,一双讶异的蓝眸将湖畔的情景尽收眼底。这个女人是谁?她仿佛从异次元的时空里,突然冒出来,打搅了他的深夜漫步。 瘦削高挑的褐发男子静立在一旁,立在一处银月洒照不到的树荫下。多年来的经验教会他,不要太快跳进一个异常的情境里,先观察清楚情势比较明智。于是,他耐心的当个旁观者。 这位女士穿得还真不多!一袭宽大的白色衫袍,有点像日本人的浴衣,领口打斜襟,腰间缚着同色系的衣带。方才的匆匆一眼,已经够他看到胸颈处露出来的青光。 不一会儿,女人开始在地上痉挛打滚。 褐发男人嫌恶的凝起眉头。八成又是某个跑进树林吸毒的瘾君子,可恶!难道她不知道这整片树林是方氏的私人产业?光是擅自入侵的罪名,就够她蹲上好几天窄牢。 忽地,女人用力把脑袋探入湖水里。褐发男子老神在在的盘起双手,准备让她自讨苦吃一阵子,再出面解救。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五分钟久久,那女人依然没有把脑袋从水中抬起来。一个人再能憋气,也不可能闭这么久!他脑中的警铃声大作,猛地觉悟到,再拖下去,她包准溺死在湖水里。他几个大步抢到女人身畔,火速将她的头脸扶出水面。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他一出口是东岸腔调的英文,醇厚的男中音如上好的白兰地,优雅的用词透露出他受过良好的教养。 不明女子翻了个身,双眸仍然紧闭。 “老天”褐发男人屏住气息。 这根本是一张不该属于人世间的容颜啊!月光落在她容颊上,两扇长睫在紧闭的双眸下方形成一道美丽的弧影,鼻梁挺直,贝齿微咬着丰润的下唇。雪白的肌肤没有任何瑕疵,又滑又亮的黑直发长达腰际,如今正纷乱的披散在草地上,她的身上,他的身上。 她的唇是完美的菱角状,如今正因为痛楚而凝成雪白色,几乎没有一丝丹红。 如扇的浓密眼睫眨了几下,终于睁开来,焦点短促的落在他脸上,随即又痛楚的合了起来。 她是东方人吗?似乎是。她的眼睛和发色都是深墨色,细致的雪肤带着令人渴望咬上一口的乳白色调,这样细致的肤质和肤色,只在东方女性身上才看得到。 但,她的五官轮廓又极为立体,直挺的鼻梁,深刻的眼窝,总之,这是一张不属于特定人种的美丽容颜。或许,较为偏向东方人一些些。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如同长年生活在不易接触阳光的地方。竟然连贝齿陷进嘴唇时,都只挤出一丝血色而已。 她是谁?为何深夜出现在方氏庄园、他夏日别墅的“后院”里? 女人紧闭着长睫,两手又开始拉扯前襟,仿佛体内侵进了不知名的异兽,想抓破全身肌肤将它扯出来似的。 褐发男人的眉心纠了起来,之前的念头又回到心中:她的异状要不就是毒瘾发了,要不就是刚吸了毒。对这张容颜的炫惑感马上蒸发殆尽。 “小姐,你撑着点。”看来必须带她回宅子里打电话求救。 他先把她拉离湖岸,正要起身找个好下手的角度将她抱起来,冷不防,一只手勾住他的小腿。他失去平衡,扑通一声,以很不优雅的姿势跌趴在枯叶上,颀长结实的体魄有一大半压在她身上。 “你在做什么?”他皱起眉锁,用两只手肘撑起自己。 “别动!”她的眼睛仍然紧闭着,双手在他下身胡乱摸索。 一阵淡雅的女性体香幽幽飘溢而来,在他能理解发生了何事之前,她已经解开两人下半身的束缚,猛然推倒了他,然后坐上他的腰际,开始在他的小肮上磨蹭。 他倒抽了一口气,迅速感受到身体的苏醒。这无关乎什么喜爱、渴望,纯粹是男人的生理本能。 她想做什么?郊外野合?太可笑了,被女人霸王硬上弓的戏码可从来没发生在他身上过。 他下意识搂着她的腰,想移开她。女人的手一阵反握,也不知她如何办到的,居然就脱离了他的掌握。 下一秒钟,两人的身体结合在一起。 “嗯”她紧闭着眼,唇瓣间逸出微痛的呻吟。 在身体被他破开的那一刹那,她重重的震了一下。纠集在下腹间的那团乱气,仿佛找到了出口,奔腾的涌向两人身体的交接处,稍微解除她紊乱难平的痛苦。 “慢着,女士”他咬着牙,忍受地狭窄的包围,一面调整自己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结合。她还是处子之身呃,起码两秒钟以前还是!如许快速的结合只会为两人带来不适感。 这是怎么回事?他居然被一个女人侵犯了,一个美得不像凡尘中人的东方女人?他深呼吸一下,无法克制男性的本能反应,女人开始在他腰上挺动,下一秒钟,狂野的愉悦感包围了他。 天杀的,他陡然弓起身体,用力圈住她的蛮腰,开始展开原始的动作随着他的起伏往复,她的娇躯又重重一震。没有任何预告的,她深邃的双眼忽然睁开,视线落在他脸上。 他的神色古怪,不自觉的跟着震撼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形无质的“感觉”从她的体内冲向他,很迅速的从股间流窜上小肮,胸口,颈项,脸部,最后直灌上大脑。 他的眼前冒出一阵金星,来不及弄明白这串无形气流代表的意义,身体本能反应已经被它催发了。下一秒钟,他在她体内爆炸,属于他的男性精华,狂烈的灌涌进她的体内。 “啊!”她的玉背弓起来,细细逸出一声娇喊,动人心魄的水眸又紧紧闭起来。 纠乱的内息从她的体内宣泄出去了。她全身无力,软软的瘫倒在他的胸前。小肮有一瞬间空空荡荡的,随即从他身体渗汩出来的暖流取代了那股虚冷的感觉。她暗暗调匀气息,将他汇过来的暖流催化成内息,慢慢引导进四肢百骸,最后汇进腹中气海。 一股暖意终于鲜活了四肢百骸,雪白的容颜渐渐浮上淡淡的血色。她稍微撑起上半身,仍然仰着头、闭着眼,但颊际和玉唇恢复了暖意。 行功完成一小周天,她颤巍巍的吐了一口气,虚软无力的往前瘫了下去,再度瘫进这个陌生男人的怀里。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身体自然的分离。但两人的体内仍然各自进行着诡异的循环。 褐发男子脑中浮起滑稽荒谬的想法:在所有与女人的经验中,是他首次在完事之后,不是“付出”而是“得到。”适才从她体内汇进来的“气”正充沛的荡漾在他的骨骸之间,又酸又麻,又蓄着说不出的强烈能量。 他怎么了?她又怎么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夜,突如其来的艳遇,让他素来灵变的大脑失去了作用。东方女人先回过神来。 她悠悠睁开眼睑,谜样的水眸里漾着难解的光。她终于渡过这一次的险关了吗?虽然浑身酸软,但体内走岔了的内息却已恢复正常。 她深呼吸一下,颤巍巍的跌坐到旁边,与这男人完全分开。她想站起来,却还是身不由己,目前只汇集到足够的力气坐直而已。 她筋疲力竭的蹲坐在他身旁轻喘,视线终于真正把“救命恩人”放进眼底。男人仍然闭住眼,紧锁着眉头,似乎在和体内的异样能量对抗。一个白种人,褐发,五官不难看,顶多三十岁,大约六尺来高。 他是谁?这片林子里不该有人啊!虽然他的闯入救了她一命,可是却也撞见她险些走火入魔的情状,更占走了她的清白。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走火入魔所造成的内伤却还是很重,因此不能让消息泄漏出去,引来敌人的追踪。 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杀机融进那双冷冷的美眸里,她缓缓抬起右手,看准了他头顶的百会穴只要一掌下去,一掌就能摧走他的小命 男人的眉头忽然舒缓了。他缓缓睁开眼睛,宝蓝色的瞳眸像最末一刻的黄昏,天际染着似墨似彩的深蓝。纤白的玉掌擒着杀机,猛然拍向他的头顶大穴。 “啊!”她轻叫出来,娇躯重重震了一下。好不容易平缓的内息,随着方才的这一催发,隐隐又在体内躁动了。 “你还好吧?”男人连忙扶住她。 她痛楚的瘫进他怀里,全身只要有经脉的地方,就有一股狂躁的气流想冲涌而出。 天,别再来一次!她惊骇的喘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竟然对内力失去了控御的能力。所有乱流最后又汇聚向小肮,翻转得她腹痛如绞。 “小姐?”在两人衣衫不整,方才又有过最亲昵接触的情况下,他的声音居然还能表现得如此守礼优雅。 她忽然翻身再度坐上他的腰腹间,适才的狂烈景象再度上演,步骤完全一模一样。男人苦笑了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甚至来不及细想,极致的感受又席卷了他的全身良久。她缓缓回过神来,从他胸前抬起头。为什么?难道她真的受伤太重,无法再运气行功了吗? 二十四年来头一次,她的眼中浮现不容置疑的惊恐。那绝世无双的容颜,映着恐惧的视线,紧紧撼动了他,在心灵深处,烙下一个不灭的印记。她的眼神太清亮,神智太清楚,不可能是个犯了毒瘾的可怜虫。那么适才的异状是单纯的身体不适啰? 而他却趁人之危,侵犯了她虽然不是他主动的?男人开始感觉到歉疚,及一些乱纷纷的意绪。 “你”褐发男人顿了一顿,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他纵横三十载的生命中,鲜少出现词穷的时刻,但今晚,一切的一切都太诡异,诡异得让人心荡神驰。 大掌抚上她的脸颊,眷恋着细致柔滑的触感。“你是谁?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女人下意识的撇开脸颊,带着深奥的敌意怒视他。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他虽然满心疑惑,依然向她提出温柔的保证。 他完全不晓得自己刚从鬼门关前逛了一圈回来,真正该害怕的人是他。 东方女人紧紧盯住他,好半晌才恨恨的转开视线,猛然跨开他的身体,两人的交接处也随之分离。 一个可恶的美国佬,竟然就这样得到她打出生起便费心苦练的内力!而她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眼神凄苦又愤恨。现在若能剩个一成功力也好!只一成功力,她就能杀他灭口,偏生天不从人愿,可恨!她暗暗咬了咬牙。 “你最好忘记今晚的一切。”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她转过身,迅速隐进暗林的深处。 褐发男人一头雾水,望着神秘佳人离去的方向,竟然忘了拦阻她。 她是谁?莫名其妙的和他做了两次爱,又莫名其妙的离去。 难道他巧遇一位下凡的天使?但是,天使应该没有凡尘俗世的情欲。从两人方才火热的纠缠中,他必须说,这可一点也不像无欲无求的天使所会做的事情。 且慢,这样说来,他今晚是不是被强暴了? 第一章 “借过借过,撞到恕不负责!” 和过去一个星期的每天早晨一样,一颗红发小炮弹咻地弹射出会议室,每位职员都已经习惯了。 大家屏气凝神,等待随之而起的那一声 “可可!”沉厚的呼唤不负众望,神准的从会议室里飘出来。 红汾弹堪堪稳住急匆匆的速度,不耐烦的回头。 “干嘛?我赶时间。”方可可(cocofoyd)边看表边跳脚。“老哥,快快快!再给你五分钟!我的模特儿快把我的拍摄样品嗑光了?” 会议室半掩的门重又打开“方氏连锁百货总公司”第十四层的行政部门里,所有男女职员不自觉的停下手中工作,屏气凝神,期待着。 不负众望的,一双修长有力的腿跨出门槛整间办公室的喃语声渐渐安静下来。靠近会议室的座位上,几名女职员带着祈羡的目光,随着那双长腿往上移长腿上方连着一截躯干,手工订做的深蓝西装充分显现主人的品味。下一秒钟,方氏的代理总裁方德睿(derekfoyd),浅含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出现在众人眼前。 啊空气中仿佛飘荡着女职员满足的轻喟,男职员自叹不如的微嫉。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褐发蓝眸、身材硕长的方德睿都是无可挑剔的。他的眸中温柔却有自信,高贵却不睥睨;他的神态坚定却也亲和,固执但不咄咄逼人。 倘若二十世纪末的美国仍然有“贵族”这个阶层,他无疑是现代贵族最佳的典范。 “我记得你过来开会之前,已经先用狗链将‘杜杜’拴住了。”他投给小妹一个宠爱的笑容,口里却轻苛着:“二十三岁的大人了,还像个黄毛丫头似的,两只脚就是不能同时站在地球表面。” 方可可扮个鬼脸,一头卷卷的红色短发在脑后乱翘,连颊上逗人的小雀斑都像在跳舞似的,全身没一根安静的骨头。 “一条区区铁链岂拴得住狈儿对‘样品狗食’的幻想?”她吹开掉落在前额的刘海“好啦好啦,我承认我是个过动儿好不好?反正方氏家族有您这位‘现代贵族’做为形象代表,让我粗鲁一点没关系啦!” 唉,有这位品学兼优的二哥排在前面,实在让她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小,简直是夹缝中求生存啊! 说起他们方氏家族,在美国东岸还算小有名气。先撇开庞大的产业不谈,最为人称道的,就是他们悠远绵长的家族史。方氏远祖在英国时就已经是贵族世家,后来,其中一支旁系血源眼看在英国的好处都被主系瓜分光了,脑筋一动,便打到新大陆的主意上头。呵呵,想当初五月花号驶进费城时,不敢当,区区方氏正好是船上的贵宾之一。 随着血系开枝散叶到这块新大陆来,许多英国贵族的优雅传统,也被固执的祖先一路传承下来。放眼当今的美国社会,大概只有她父母亲戚还会坚持“盛装进用晚餐”、“客厅悬挂赢王肖像。” 她和大哥对父母的繁文缛节是打小到大就觉得不耐烦,但她二哥,方德睿,可是另一回事了。 若以“天生贵族”的头衔冠到方德睿身上,社交圈的人大概不会有相左的意见。他一百八十二公分的身高,服帖高雅的褐色头发,温和深邃的蓝眼,使朗迷人的丰采,三十一岁的精华年龄,在在展现出豪贵之家的教养。整体组合起来,与其说他“英俊”不如以“协调悦目”的个人风格来形容。 他拥有与生俱来的优雅姿态,合宜的斯文谈吐。永远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用哪根叉子吃哪种食物。从他的口中,永远听不到咒骂和粗话。在他的眼中,永远只有从容与冷静即使在他动怒的时候。 这位二哥老让她联想到一句俗语:会咬人的狗,事先绝不会汪汪叫。通常等到尖锐的犬齿陷进你手臂里,你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咬断骨头了。这就是这位“斯文”、“温柔”、“有礼”、“无害”的二哥的最佳写照。 也因为他的保护色太令人印象深刻,当年从哈佛抱了个管理硕士学位回家后,家族长辈都对这个民族之光报以无限期许,孰料,等大老们回过神来,方氏德睿二公子居然跌破众人眼镜,非但没乖乖回到家族连锁百货公司内担任要职,反而自己在外头搞了个模特儿经纪公司,当起经纪人来了,做得还挺有声有色,不到四年便培养出六位超级名模,成了纽约时尚圈最炙手可热的经纪人之一。 但,模特儿经纪公司?这这简直十恶不赦!大老们直接联想到的同义词便是高级应召站。 这下可好,好好的方氏行销副总不做,宁愿干起皮条客来! 这种事若发生在素来叛逆的老大或老么身上,还有话可说。但,德睿?从小便一路以优等生身份过关斩将的德睿?家族形象代表人物的德睿?英俊优雅、风度翩翩、从不涉足声se场所的德睿? 哦,不! 这会儿大老们不只被沉默的狗咬断手臂,根本是硬生生的给抽筋去骨、剥掉两层皮了。 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便不太叫,诚然也!老祖宗的智慧果然令人不可忽视。 反倒是那自小就黑羊一只的老大,拿到硕士学位后乖乖回到体制内,承担起企业家第n代应尽的子孙义务。这回若非老大爱飙车,受了伤,大老们临时将老二征召回来坐镇三个月,平时还真找不着这临时摆大家一道的二公子。 而她,方可可,前头既然有一位二哥带头作乱,她跟着揭竿起义,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她倒是不敢太明目张胆作怪啦!顶多是学二哥,自己也出来搞个摄影工作室营生,而长期合作的客户自然是本家公司了。 以她的技术,拍拍商品广告还可以,若想走她真正心所向往的时装摄影一途,再磨个几年吧!这点小小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企划案拿去,再瞧瞧清楚。客户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传达‘我家狗食很好吃’的讯息即可,别再拍出一些意识型态的宣传照给我。”他将档案夹丢给么妹,潇洒的丰采电昏旁边一干娘子军。 “好啦好啦,还有没有事?没事我走人了。”她的两只脚已经交错在原地跳动了。“我赶着回去工作,这组照片明天公关部急着要,如果开天窗,您老人家可要负全责。” “还有,别忘了,亲亲小妹,你二哥我的公寓重新装演,从下星期开始要和你当一个月室友上,这几天回去记得把客房收拾好。”他连忙在妹子跑掉之前再提醒一次。跟这颗跳蛋说话,直像和火车赛跑,必须一口气从头灌到底。 “噢!”风火轮应了一声,轰隆轰隆的滚走了。“啊!”远远的,她仿佛想到什么,又轰隆轰隆的滚回来。“我唯一的管家兼女佣不干了,职业介绍所的人今天会介绍新人过来面谈。麻烦提点一下你的秘书,待会儿若有人说是‘点将录’派来的,让她们直接到摄影棚找我。你有没有客房睡,我有没有晚饭吃,端赖今儿能不能找到苦役了。” 不等哥哥回应,又轰隆轰隆的飞走。 方德睿睇着她远去的背影,苦笑着叹气。也罢,从光明面来看,起码可可年轻可爱、家财万贯,将来若真嫁不出去,要买个丈夫也容易,就不必要求她具备什么大家闺秀气质了。 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对吧? 十全十美!绝对是十全十美!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长成这副模样,五官无一丝缺点的女人这简直是罪恶! 可可呆呆瞪着被她撞倒在地上的东方美女。 呃,严格说来,人家其实站得好好的,被反作用力撂倒在地上的人反而是她。 方才她直攻电梯间,钢面镜门正好缓缓开放,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往电梯里先冲再说,当场和走出来的乘客迎面撞个正着。 “啊!”中弹!她捂着鼻子,坐倒在地上,眼前还有几颗金色的星星在飞舞。 “你没事吧?”低柔嗓音之后,是一只纤白的素手。 “你”她捏紧鼻梁,忿忿的抬起头,然后就僵坐在原地了。 太完美了!真的太太完美了。那片前额,那双秋眸,那挺鼻梁,那嘴红嫣那完美五官组合之后的结果,实在太完美了。 她并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然而,一直以来,她仍然认为西方人在相貌上占有的优势,强过五官平板的东方人,这是先天的基因遗传,属于人力无法抗拒的事实。而今,眼前的东方美女,彻底颠覆了她二十三年来的美丽认知。 这东方丽人的衣饰简单,全身上下一色的素白。她的意态优闲,气质清净而娴雅。四周的人群往来、嘈杂焦躁,仿佛因为她的存在而舒凉下来。她有着皎玉般的冰清玉肌,和茉莉似的淡雅沁香;唇角漾着温柔动人的浅笑,全身溢着贞静优雅的气质,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你还好吧?”美人的水眸中漾上一抹关切,弯下身扶起她,如瀑的黑长发洒滑下香肩。 “呃呃你想不想当模特儿?”她突然握紧美人的手。啊!#x679c;#x7136;美女的手就是不一样,特别香软好换。 东方丽人加深了笑弧,美颜如异花初胎,周围等待电梯的人们一起看痴了。 “起来吧!别坐在地上说话。”也没见她怎么使劲,右手只微微一拉,竟便将可可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可呆呆的站直,暂时还处于惊艳状中。 “你撞着鼻子了,让我看看。”东方丽人拨开她的手,那保刻的关怀,仿佛在照料至亲姐妹。 “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想往模特儿界发展,我愿意替你引见我二哥。在纽约,你不可能找到比他更专业负责的经纪人了。”呵呵,呵呵,一想到可以把她撞来的活宝贝带到二哥面前献宝,她就心花朵朵开。 美人缓缓摇头。 “啊?不想?那你希望走哪一行?歌星?演员?上班族?富家少奶奶?”她每说一样,美人就摇首一次。“唉,你别尽是摇头,好歹说个名堂出来,我才好帮你拿主意啊!”口气俨然成了人家的监护人似的。 “管家。”美人轻启红唇。 “管家?”可可还没反应过来。“你需要一个管家?” “我就是个管家。”美人微笑着“兼女佣。” “管家?女佣?”简直暴殄天物! “请问你是方可可吗?” “是。”她呆呆的点头。 美人又送出一个柔而不腻的笑容,仿佛不知道自己的笑已震撼了多少颗人心。 “你好,我是‘点将录’介绍过来的临时女佣。”她亲切的与可可握手。“接下来的三个月,很高兴为你服务。” “点将录?”可可眼前只看得到百花缤纷,脑袋一团浆糊。“管家?你?女佣!” “是,管家,我,女佣。”美人浅浅颔首“我姓辛,辛瑶光。” 可可偷眼打量两公尺外的新管家。 谤据职业介绍所提供的资料,辛瑶光祖籍在大陆的云南省,但七岁那年便跟着家人移民到美国,如今已是第十七年了。这十七年期间,她曾经在台湾居住饼一段不短的时间,最近两个月又重返美国,第一件工作便是应征方寓的临时管家。 也幸好辛瑶光是来应征她这儿的工作,否则换成其他家庭,房子里摆个柔情似水、莺语婉转的大美人,哪家女主人放心得下?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辛瑶光则忙着认识未来三个月的工作环境。 勉强打个八十分,瑶光心想。方可可的住处位于曼哈顿中城区边缘,楼高十五层,她们居于顶楼,屋子的坐向,正好将中央公园的苍翠绿意放进窗框里。 这间公寓据说原属于可可的大哥所有,后来他搬回上东城的老家,接掌家族事务,可可见机不可失,便搬过来鸠占鹊巢了。 鲍寓四十余坪,格局方正,采光亦相当良好,空间相当宽敞。室内采楼中楼型式,二楼规划成四房双卫,楼下则规划成客厅、餐厅、厨房和休闲区,与二楼的私人空间做一个区隔。 方可可显然颇为欠缺严谨的生活秩序。前任女佣才离职四天,脏衣服已经出现在各个角落,书报杂志满地乱堆,连冰箱都拿来储藏胶卷。 “这间公郧使用‘威瑞保全公司’的防盗系统?”瑶光盯着保全总开关上的公司名称。 “对啊!”可可砰通砰通的跑到她眼前,很高兴终于被点到名。“我大哥推荐的。他说这家保全公司的效率是全纽约最好的。” 全纽约最好的,并不代表全世界最好的。 瑶光回身面对她,眼中漾着诚恳,口中是轻柔的请求“我知道另外一家更权威的保全公司,它在世界各地都有据点,甚至是英国皇家出游时聘用的特约顾问之一,你介不介意我约他们过来谈谈呢?” 可可第一次遇见这么大方的佣人,开工头一天就要求换保全公司!然而,要拒绝一位绝代佳人用如此挚诚的眼光,甜美的神情,提出这么深切的请求,实在太违反人道精神了,她耸耸肩。“可以啊!我没意见,反正我天生广结善缘。不至于有人会半夜摸黑进来找麻烦,保全系统只是提供一份安心而已。” “既然如此,我明天就约他们过来看看。”她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甜美的笑靥又回来了。 瑶光莲步款移,走到一排长窗前采望。 “不会有人爬十几层楼上来偷东西的吧?”可可看出她在检查窗户的安全性。 “这里离地面或许有十五层,距离搂上天台却只有一层而已。”她软软的提醒。 “噢。”可可乖乖的点头。 她自己都开始怀疑,为什么变得这样听话呢?她老爸、老妈如果看到,八成以为她被外星人附身了。 可是,她天生有一份异能,可以很敏锐的感觉到别人身上发出来的气场,是善是恶。而她对辛瑶光虽然陌生得紧,连人家以前混哪条道上的都不知道,但她可以感觉得出这位绝世美女无恶意,不会害她。 楼下巡完一圈,瑶光对环境有了初步的认识。 晚降的夕阳透过明窗,为她筛上一层闪闪灿亮的金光。 她飘逸柔蔼的神情仿佛天女一般,可可看着看着,又看呆了。 “请问,我的卧房是哪一间?” “卧卧房?呃”哇,太棒了!如果辛瑶光愿意让她拍几张照片,挂在摄影棚里 “哈啰,有人在家吗?”瑶光在她迷的眼前挥了挥手,笑意泛进水灵灵的黑瞳。“基地呼叫方可可,有人在吗?我得把行李送回房间去。” “啊!喔!所有房间都在楼上,跟我来。”可可忽地回过神来。真是见鬼了!她连手都这么好看! 瑶光弯腰提起脚边的小旅行袋。 “你就只有这些随身行囊?”可可大惊小敝的。 “嗯!我不喜欢带着太多的身外物。” “我了。”可可点点头。“这年头,懂得轻装简从的人不多了。你的房间在二楼第一间,我帮你提行李。” “不不不,我自己来就行了。” “没关系,我来提嘛,又不重。”怎么可以让美女服劳役呢? “我是女佣兼管家,记得吗?”瑶光忍着,似乎又想笑了。 “喔,也对!”可可搔搔乱七八糟的短发。“奇怪,我怎么老觉得你比我更有主人的气派呢?” 辛瑶光潋艳的水眸渐渐收住了笑意。 “不,你才是。”她轻触一下可可的脸颊,眸心像一潭温润的水泽“可可,你才是我的主人!” 警报器如耳语一般,在暗暮中低低鸣喃。 辛瑶光在两秒中之内,由深睡期迅速警醒。 她移开枕头,打开床头小瘪,迷你显示器上闪着一个红色的小扁点,正从大门口进入,目前停驻在楼下玄关处。 娟丽的素颜霎时凝重起来。 她迅速设定,将警铃鸣响的时间锁在七分钟之后。若七分钟内,她无法弄清对方身份,或打发掉来人,这间屋子不久就会被一团军队包围。 她踩着无声的步伐,飘然移向走廊,将自己藏匿在阴影里。 又转了几转,来到玄关后方,探隐在一小座矮柜后方,观察入侵者。 对方的动作相当轻微,几乎不落半点杂音。她潜心聆听对方的吐纳呼息,越听越心惊。 来人的吐纳沉稳而不乱章法,气息绵长,分明是个功力深厚的练家子。 半年前的意外让她走火入魔,全身的功力尽失,如令她的拳脚招式虽然很利落,却只能拿来对付寻常的小偷小盗;若遇上真正有底子的高人,只怕对付不了。 她屏住声息,悄悄往厨房移动,里面有另一组紧急的求助线路 “谁!”暗地里响起一声沉稳的低问。 糟!被发现了!宝力如此深厚的人,耳力自然也不同凡响。她飞快闪向厨房,赌一次自己的运气。 “站住?”另一声沉喝扬起。 下一瞬间,一股热气袭上她的背背。 贼子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她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倒。另一具沉重温暖的躯体顿时压坐在她背上,她反手施出一记小擒拿,贼子的右手腕向后一拗。 对方内力虽然深厚,拳脚功夫却似乎不怎么样。他闷哼一声,被她扣住脉门,整条右臂顿时疲软无力。 她乘机翻身跳起来,但优势没能持续太久,对方很快便恢复力气,一使劲,体内的真气将她的钳制震开来。 她不欲再缠斗,飞快往厨房奔去。 下一秒钟,同样一具温热的身体再度将她扑倒在厨房前。这回他学乖了,将她的双手紧紧扣在背后,不让她再有使泼的空间。 “你是谁?”她气息微喘的低斥。“郑买嗣派来的爪牙?” 压在背上的刺客顿了一顿,沉声问回来“谁是‘郑迈斯’?” 这语气和口音好耳熟!异样的熟悉感让她怔了一怔。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啪!头上的灯光蓦然大亮,可可顶着乱糟糟的红发冲进来。“是不是有贼二哥?瑶光?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二哥?” “瑶光?” 两个纠缠成麻花状的人同时出声。 “他是你二哥?” “她是你管家?” 两人又同时问出口。 可可终于看清了目前的情势。她那温柔美丽又娇弱的管家面朝下趴在地上,两只纤纤素手被一只铁爪扣在背后,而她老哥那七十八公斤的大块头毫不怜香惜玉,居然坐在瑶光背上。 “二哥,我拜托你!”可可大叫,连拍带打硬是把大块头推开。“你没事坐在人家女孩子的背上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这半年你活像吃了什么秘密增生剂似的,力大不只如牛、如虎,如象也都‘如’得上。你以为你是小鹿斑比,体重只有两公斤?” 小鹿斑比的体重也不只两公斤,但是没有人会在此时提醒她这么无聊的问题。 方德睿弄清楚了对方的身份无害之后,迅速坐到旁边去。背上的重担忽然移走,辛瑶光深呼吸一下,确定自己的五脏六腑没有受伤,缓缓的坐起身来。 “哥,你看啦!这么粗鲁!人家瑶光细皮嫩肉的,哪禁得起你这样折腾。”可可忍不住为管家叫屈。 方可可的二哥?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竟然拥有一身沉厚的内力,她不禁垂首沉吟起来。 “对不起。我本来预定下午搬进来,但临时出了点事,我刚刚才从费城飞回来。”方德睿歉然的回答妹妹,视线却对向始终背对他的外人。 瑶光站起身,让血液流进双腿。 她的睡衣相当保守,丝质长衫从头包到脚,被厨房莹亮的光线一透,霎时将衫下的曲线描绘成勾引。 还未见着她的正面,那种身段已迷人得透不过气来,方德睿毫不掩饰眸中的欣赏。 “啊!”罪魁祸首用力拍一下自己的额头。“都是我不好,瑶光,我忘了告诉你,从今天起,二哥要搬进来与我们同住。” 瑶光惊讶的转身面对不速之客。 “搬进来?”多一个人出入,便多一分复杂,她的责任只在于守护可可,哪还顾得了其他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她话中的不豫之意,兄妹俩听得明明白白。 方德睿挑了挑俊朗的眉。他若期待一场热烈的欢迎会,显然会大失所望。 “请多多指教。”他欠了欠身,还想开几句玩笑,然而看清楚她的容颜之后,所有语言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是她?半年前,在加州,林子里的那位仙女就是她! “我哥不会住太久的啦!”可可赶忙划清界限。开玩笑,不只男人好色,女人也是重色轻友的,更何况兄弟存在的目的,本来就是拿来牺牲。 “是你”他喃喃道,枭鹰似的眼紧紧扣住她。 瑶光也轻轻一愣。他不就是 想起半年前,那个脆弱但轻狂的夜晚,一抹淡红拂上她的颊。她连忙转开眸,收敛住心神。 “怎么?你们两个认识?”可可这下子很感兴趣了。 “不认识。”瑶光连忙否认,同时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德睿收到讯息了。 他经常回想起那一夜,事后仍然无法理解。他也曾经在白天重回那座树林,依着她跑来的方向巡回去,结果什么线索也没有。她如同来时一般神秘的消失了。 那一夜,是他规律生活中唯一的无解,也因此,对他的影响特别大,让他反复思索过上百次,而后又在找不到答案的无奈中叹息。 他一再回忆着,不断自问着:那神秘女郎,也像他这般,对他念念不忘吗? 如今重逢,答案揭晓了。她显然对于欢乐大团圆并不怎么感兴趣,甚至否认他的存在,还希望他加以配合。 懊是时候让美人儿知道,不能随心所欲的摆布他了。半年前那次已经足够,这一回,要按照他的规矩来。 德睿抛开所有绅士风度,直接向男人掠夺的天性屈服。 他猛地伸手,勾住她的颈项,将她拖到眼前。 瑶光的眼中终于闪过一线惊异的光彩。 下一瞬间,他封住她的唇。 她的气息有半刻的阻塞,他柔软缠绵的舌尖把握机会,帘探入她檀口中。她直觉想合紧牙关,他却早有准备,扣在她后颈的手稍惟加力道,她的齿际不得不松开,乘机让他登堂入室。 他的舌滑过她的齿舌,硬要纠缠她的反应,一股幽淡的体香沁入他鼻端。 这登徒子总是一再闯入她的安全领域,半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已如此,半年后的现在更是。她从不让陌生人太接近,更遑论如此亲密的舌缠着舌,相濡以沫。 他曾以他身体的某部分,进犯她的身体,现在又大咧咧的强吻她!一股人潮席卷过她,其中夹杂着怒意、不悦,和一点点的不知所措。 瑶光用力推顶他的胸膛,勉强在两人之间隔出一丝空隙。 “放开我。”她低低的,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嗓音苛斥。 德睿审视她微肿的唇,闪着怒意的粲然眼眸,不禁满意的微笑。 这抹邪笑让他像只餍足的熊,又像一只狩猎完毕的苍鹰。邪异的掠夺感,完全洗掉平时华贵有礼的名家风范。 这回,抓到她了。 他也以只有她听得见的话声,满足的回应 “你确定我们不认识?” 第二章 十月秋末,清晨七点的纽约在微风轻唤中,缓缓苏醒。远远的,哈德逊河波光潋艳,颇有几分“日华川上动,风光草际浮”的味道。 #x5c3d;#x7ba1;半夜让不速之客折腾了好一会儿,瑶光仍然如往常每一天,黎明即起。 简单的漱洗完毕后,她套上白色衬衫,飘逸宽筒的米白色长裤,到厨房准备早膳。 来到疱厨外,一缕深浓的咖啡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她倏然定住脚步。 晨光里,方德睿端坐在餐桌前,低头审视几份文件,指间勾着一只马克杯。 半夜的遭遇迅速流回她心海。是了,方德睿。从今天开始,她们的生活将增生他的存在。 瑶光敛住心神,迅速做好心理准备。 “早。”他发现了她,向她举了举马克杯致意。 仿佛他们两人几个小时前的缠斗从来没发生过,世界大同,天下太平,没有任何异样。 “方先生,早安。”瑶光也效法他,轻柔的打完招呼后,直接走向膳食料理区。 “叫我德睿吧!我们将‘同居’一段时间,还是叫名字比较方便一点。”德睿似笑非笑的看着地。 “礼不可废,方先生。”她回以一个充满距离感的微笑,开始打蛋。 “为什么?你不也直呼可可的名字?”他的求学精神很强。 “那么,”她很快的回头瞟他一眼,嘴角还是笑。“我以后也会称呼她为‘方小姐’。” “然后让她怨我,因为我的缘故,害她的美丽管家和她生疏了?”他离开座位,端着马克杯,倚在她身后不远的墙上。 他的行为有一个合法的学名,叫“鸡蛋里挑骨头。” 瑶光并不是一个口齿灵活的人,也就没有必要硬想和他扯到赢。她还不确定他想做什么,以及他的加入对整个局势将带来何种影响。她只知道,若“那些人”找到可可,可可将有危险,而她的职责在于排除各项阻碍,以可可的安危为最高指导原则;必要时,即使方德睿是可可的亲二哥,也可以牺牲。 在此之前,只要方德睿未亮出他的底牌,沉默便是她最好的防守。方德睿知道她的事越少,对她越安全。 滋!蛋汁倒进热锅里,她翻铲两三下,趁着鸡蛋还新鲜嫩黄,迅速起锅,回头再准备做第二盘。 “你和可可平常都喝拿铁?”他懒洋洋的晃了晃马克杯。 “那是方小姐最喜爱的口味。”她避开关于自己的那部分。 “难怪?拿铁的奶香味太浓,专门给她这种小朋友喝的饮料!” “您可以把喜欢的牌子写下来,改天我添购日用品时,顺便帮您带回来。” “我没有惯喝的品牌,只要是不加糖、不加奶精的黑咖啡都可以。”他的声音还是慵慵懒懒的。“你只要买你习惯喝的牌子就行了,我不挑剔。” “我不喝咖啡。”她低头开始切培根。 “连拿铁也不喝?”他优闲的再啜一口。 “所有咖啡都不喝。” “那你喝什么?” “喝茶”话题怎会转到她身上来?瑶光回头懊恼的看他一眼。 方德睿还是那副无辜老百姓的笑容。 “可可说,你每天帮她送午餐到工作室?”他再啜一口热拿铁。 “嗯。”“可可的工作室在我办公室的正下方,以后顺便也帮我送一份好吗?” “可能不太方便。” “为什么?”他问。 “我只会做中式料理,您大概会吃不惯。”她淡淡的说。 “只要是可可吞得下肚的东西,我吃起来也保证不会出问题。”他挑了挑眉,喝掉最后一口咖啡。 “既然如此”瑶光叹了口气。他的不屈不挠赢了。“好,我答应。” 德睿将胜利的笑容藏在马克杯后面。“只除了芹菜。我痛恨芹菜的味道。” 看!条件开出来了。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得了一寸,便想再进一尺。她的笑容消失了。 “也不吃红色肉类。”他又补充。 “请您把自己不吃的食物列张表。”她的笑容完全淡掉了。 “别这样嘛,我不吃肉是有原因的。”他马上为自己辩解。“你去过牧牛场或牧羊场吗?” “没有。” “你应该去看看的。”他伸展一下长腿。“那里的景况和某部电影很像,牧人们通常在清冷的半夜屠宰羊只,以赶上早晨的肉贩集会。他们将羊拖入一间另外隔出来的小屋里,一刀割断它的喉脉,让它死于窒息或失血。宰好的羊只先堆叠在一旁,等全部处理完毕后,再一举开膛剖肚。于是,屋外栅栏里,羊群不断听着同伴从小屋里传出凄厉的尖叫,越号越微弱,直到没有声音为止。它们的眼中充满恐惧,虽然无法得知小屋内发生什么事,但从同伴们未曾回来过的情形来判断,约莫也明白,进去之后八成凶多吉少你相信,羊与羊之间也能彼此沟通吗?” 瑶光凝视手中的长刀,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描述,想象那一地的腥血,想象羊群的哀号尖叫,想象小德睿心中的惊惧,想象有个小男孩在那一天认识了人类的残酷 空旷的牧场,清晨的寒风中夹杂着血腥气,羊只尖叫着,牧人大吼着 将这只羊拖过来。 将那只羊带过去! 血与肉混糊成一团,黏腻得令人嚅心,一如她脑中那古老的记忆。 那关于失陷宫阙的记忆,亲人悲切的记忆,权力倾轧、骨肉相残的记忆。 救我!瑶光,救我? 她呢?她在哪里? 她死了?主上,她死了? 人群在哀号 死了!死了,死,死,死,死 整座宫廷陷入火海 寒风在耳畔呼啸,飒!飒!死!死! 寒风在哭,古老的灵魂在哀叫,不愿止息 不!别又来了! 铿锵一声,她手中的长刀落地。 一阵尖锐的刺痛贯穿她的两耳之间,如同有人拿着烧热的红铁刺进她的脑袋里。 “啊!”她痛楚的捂住耳朵。 为什么?为什么是今天?她的老毛病明明已经两年没有发作。 “瑶光!”德睿敏捷的抢上前,正好承接住她软倒的娇躯。 她紧闭着眼,冷汗像春雨一般,大颗大颗的迸出额际。 飒飒风在嚣 停止!别再哭号了? “瑶光!振作一点,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他凝重的轻拍她脸颊。 “我的头好疼。”她娇容惨白,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救我瑶光救我 方德睿打横抱着她回到客厅,让她平躺在沙发上,螓首枕着自己的腿。 他提起那桩童年轶事,原本只是为了勾诱她的同情心,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望着她双眼紧闭的苍白模样,一丝淡淡的罪恶感从他的心头浮现。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叫医生?”他温柔的替她拂开长发。 “这是老毛病了我休息一下就好。”瑶光摇了摇头,不胜清弱。 德睿体贴的替她按摩头颅两侧,一股暖暖的气流从他指尖渗出,遁进她的太阳穴里。 一小段时间后,她的脸色虽然仍很苍白,气息却渐渐平缓下来。 他的指尖仿佛拥有自主的意识,离开她的颅侧,细细抚上她闭锁的眉睫,拂过她冒着冷汗的秀额、她挺直的鼻梁,毫无瑕疵的光滑肌肤 她雪白的容颜浮上淡淡血色,眼睫微微颤动着,清弱娇怜的模样,如同一只跌落巢外的雏鸟 一天之始是男性情欲最旺动的时刻,而她又如此该死的甜美诱人,毫无防备。除非他是死人,才能对眼前的美景无动于衷。 德睿再也克制不住,低首含住她的嫣唇。 他将她扶坐起来,紧紧锁在怀中,大手滑向她的后脑勺,托高她,让两人更加贴近。这个吻温柔而甜美,不若昨晚的来势汹汹。他的鼻端全是她泛着兰馨气息的芳香,脑中只求解放自己的渴想 他灵巧的左手溜上她的双峰,勾画着圆挺饱满的线条,感受那份丰腴和沉重 瑶光猛然推开他,踉踉跄跄的退开来。 惊、恼、羞,各式各样的情绪同时涌上来,让她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最后,气愤占了上风。这是他六个小时之内第二次吻她了! “你你方先生,请自重?”瑶光赧红了脸,低低斥责他。 她知道虱中的自己有多美吗?血色刷艳了苍白的双颊,眼瞳熊熊燃烧。德睿近乎着迷的望着她,几乎想将她拉回来,猛猛再吞噬一回。 是,他趁人之危,他承认。但,该死的,他只是个男人啊! 最后,体内那个教养良好的优等生还是占了上风。他叹了口气,拂了拂垂落的额发。 “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你的头疼好些了吗?”他的眼神充满诚恳,顿了顿,又懊悔的补上一句“我应该另挑一个更适当的场合。” 后面那句追加,切断他所有被原谅的可能性。 她恼怒横他一眼。第一次遇到这种外表风度翩翩、行为却像无赖的男人。想反击,口舌上一定是他占上风;不反击,心里又着实气得很! “我觉得好多了,谢谢您的关心。”她僵硬的点了点头,用最有尊严的姿态走回厨房,继续切培根泄愤。 “我的道歉是很诚心的。”当然,他话中的笑意也是货真价实的。 德睿咳两下,自我劝道:克制一下自己,老头! 其实,让她生气是好的。辛瑶光的温柔多礼,与其说是优点,毋宁说是她的防卫系统。她不会摆出高姿态,旁人便很容易误认她是个温柔好相处的人,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步调走。而事实上,他们只是绕着她做圆周运动而已,一步都靠不近她的核心。 如果要进一步了解她,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她的保护罩敲出几个洞来 他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何这么喜欢惹她。 严格说来,辛瑶光并非第一个与他发生一夜之欢的女人,她甚至不是唯一一个!若说半年前的那夜催发了他的浪漫细胞,发生一见钟情的老戏码,那就太言过其实了。 但,不可否认的,他对她的好奇心不断增加。她就像一口深幽的井,诱引他站在边边上往下探,想测量里头究竟有多深。 “你有偏头痛的毛病吗?”他阴魂不散的跟上前。 “是。”滋!培根下锅,她利落的翻炒。 “可可以前也有类似的老毛病,回头叫她把主治医生的电话号码给你。”即使缺乏听众反应,他还是能聊得自得其乐。 “谢谢。”她点头道谢,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回来了。 “你只做了两人份的早点,难道不跟我们一起吃?”他注意到。 “我喝果汁就好。”她简单的解释。“可可爱吃培根炒蛋,另一盘是您的。” 他又有意见了。“只喝果汁营养不够,你应该吃胖一点,冰箱里有鲜奶。” “我早餐吃得少。” “好吧。”他点点头,暂时搁置营养学的问题。“我方才提起牧场的事,只是想告诉你我的饮食习惯,希望你做菜的时候不会觉得太麻烦。” “不会,我也不吃肉。”她简洁的回答。 “哦?”他很意外的微笑。“你也只吃鱼肉?” “我吃全素。”她把培根炒蛋铲进瓷盘一果。 “那么你的意志力比我坚强,我努力到目前为止,也只能做到吃鱼不吃肉而已。”他对自己皱皱眉。“我知道佛教是东方人的主要信仰,听说许多虔诚的佛教徒都不进荤食。你吃素也是基于宗教因素吗?” 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许吧!” “或许?”他闲聊着“这是我听过最耐人寻味的答案。” 她平静的回瞥他一眼。“我并没有强烈的宗教信仰,但我相信,不杀生可以为人类增寿添福” “所以,你吃素是为了替自己祈福?”他漫不经心的问。 “不!是为我的主”瑶光及时煞住。 她竟然又和他聊了起来! 这男人简直是无孔不人! 她从小便专心一致的伺候主子,从不和陌生人接触;而他却成长于复杂的大家庭中,口舌反应比她伶利十倍不止。 他状似不经意,闲聊些有的没的,每每转过两三个弯拗,话题就绕回她身上,简直防不胜防。 她原以为他会旁敲侧击半年前的那桩“意外”于是昨天夜里已经做好了应付他的准备。谁知他的肚肠千百转,非但绝口不提那件事,反而从一些旁门左道下手,东拉西扯的,一步一步的勾诱她暴露自己。 “早安。”一声困困的问候声解救了她。可可揉揉眼皮,飘进厨房里。 瑶光松了口气。才和他独处不到半小时,她已经开始有压力了。 “早安,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她替可可倒一杯牛奶,招呼女主人坐下。 “咦?你们俩都起得这么早。”可可张嘴打了个大阿欠。 懊鸣金收兵了,方德睿泱定先善良的放过她。聪明的战略家知道何时该收、何时该放,穷寇莫追才是保全之道。 “早啊,丫头。”他神色自若的坐回餐桌前“动作快一点,否则今天休想搭我的顺风车。” “两位请坐,我把吐司烤好就可以开动了。”瑶光轻柔的说完,回头去忙手中的事,不再看向他。 方德睿将微笑掩在马克杯后头。 辛瑶光既然触动了他的好奇心,就得应付他源源不绝的问题。 有志者,事竟成。他一次凑一格,总有一天会拼完整幅仕女图。 “喂,说啦。”可可挤眉弄眼的,手肘暧昧的顶了顶二哥。“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那美丽的俏管家?” “可可!”方德睿又好气又好笑。“早上十点是我最忙的时刻,想聊私事也等我下班之后,好吗?” 他向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独独拿调皮的么妹没辙。 “我从昨天半夜忍到现在,你还要我再忍七、八个小时?”可可大叫,一屁股坐在桧木办公桌上。“二哥,你不会这么残忍吧?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子,憋死了我,你就没妹妹了。” 炳利路亚!他在心头附和一声。 “你为什么不去问你那美丽的俏管家呢?”他指了指妹子的尊臀。 “我问啦!”可可很合作的从底下抽出一份文件交给他。 “哦?”他稍微感兴趣了。“她怎么回答?” “‘令兄认错人了。’”她把瑶光柔蔼但充满距离感的神态学了个十成十。 “那不就得了。”他扬高眉毛,一式一样的无辜神情。“我确实认错了人。” “真的吗?”这种推搪之词太明显了,即使她想假装买帐,都得侮辱自己的聪明才智。 “可可,东方人通常较为含蓄婉约,你苦缠着辛小姐,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冒失唐突她的男人,这不是让她很难表态吗?”他露出诱哄的微笑,托住妹妹的肘臂,技巧的将她引向办公室门口。 “没错”所以她才来追问二哥的嘛! “没错就好。”他不给妹子任何强辩的机会。“你还是忙你的工作室要紧。下个月我们和狗食公司合办的宣传活动,你究竟拍好海报照片没有?” 门一拉开,外头抱着整叠文件夹的秘书正要走进来。 “总裁啊!”秘书猝不及防,陡然撞到娇小的可可,整堆资料从她怀里飞出去,所有文件夹张开大嘴,尽情吐出白花花的纸张。 满天散花,看在寻常人眼中是一团快速的灾难,然而在方德睿眼里,却像倒带重播的慢动作。 他全凭本能反应,左右开弓,各抓住一个半空中的文件夹,两手上接下捞,迅速将文件拢回硬夹里,装满后随手往可可怀里一放,继续又抓向空中的另外两个硬夹子 一次,两次,三次!最后,每张资料乖乖归于原位,而所有文件夹安然躺在可可怀里。 从头到尾,只花了五秒钟。没有一张白纸飘落在地毯上。 神乎其技 #x5c3d;#x7ba1;在过去六个月内,可可和秘书已亲眼目睹过无数次他的身手,现在又上演一遍,她俩仍然看得说不出话来。 “哗”可可敬畏的低语。“老哥,你确定自己没有拜过师父、学过杂耍技艺?” 方德睿拢起居心,望着修长有力的双手。 他明白,这不是什么基因突变或神秘招数,而是他的动作更迅速,手脚更轻盈了,相形之下,反射神经便比平常人敏感快捷。举凡一片凋谢的花瓣,落地的树叶,在空中飞扬的文件纸诸般景象在他眼中就像慢动作播放一般,他只要随手一伸,就能在千分之一秒内准确的接住标的物。 这种异能,正是半年前和辛瑶光发生一夜之缘后,神奇的出现在他身上。 他还记得当时从她身上涌进他躯体的特异气流。 那究竟是什么现象? 与辛瑶光重逢后,他并不是不想问,然而,问的时机如果不对,以辛瑶光如此提防他的情况来看,决计问不出真实答案。他必须等,耐心找寻一个她愿意开敞的时间。 然后,他会问她: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中央公园位于纽约中城区,是曼哈顿岛的绿色奇迹。早期它曾沦为犯罪者的温床,刑案发生率之高,连纽约人都望之却步。后来经由政府大力整顿,目前已经成为纽约人休闲的好去处。 鲍园中一座面积惊人的人造山,大湖,甚至城堡和动物,无数影片曾在此地取景拍摄。 “可可摄影工作室”今日难得的出外景,在一处绿荫之下,一男一女坐在草坪上,野餐篮放置在身前,一只黄金猎犬盯着可口的狗食垂涎。 可可的身影穿梭在摄影器材之间,时而调整角度,时而指挥模特儿的姿态,忙得不亦乐乎。 瑶光坐在十公尺之外的树荫下,端详他们的工作状况。 四周扫视一圈,没有任何形迹可疑的人,没有任何适合伏击的屏障,她稍微放松警戒,背靠着树干,享受午后微凉的徐风。 “嗨!天气真好。”谦谦有礼的问候,伴随着一道黑影遮住她的阳光。 又是他,真是阴魂不散!瑶光挺直背脊,忍着不叹气。 方德睿一身西装革履,深靛色的颜色衬托出他深邃的蓝瞳,头丰得一丝不苟,小牛皮鞋闪闪发亮,扬着一身都会名绅的潇洒。 “代理总裁的职务似乎很清闲。”她恬淡的微笑没有改变。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你除了缠着我,没有其他事情好做? “我刚从西城开会回来,顺便来探探可可的班。”他未经邀请,自动挨着她坐在草坪上,朝她身畔的野餐篮示意。“mayi?” 瑶光顺手提给他,再拿出一副太阳眼镜戴上,一副怡然舒懒的神情,准备来个午后小息。 他当然不可能识相的提着小餐篮,走到其他树荫下大快朵颐。相反的,他穿着一套八千美元的西装,盘腿坐在草坪上,拿着三明治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你也来探可可的班?”他闻聊似的开口。 “我只是送点心来。”既然她的逐客令他看不懂,瑶光只好开口回应。 “你好像天天送午餐和点心到可可的工作室。”嗯!这炸鸡腿做得真好,鲜嫩而多汁,不会太老。 “所以?”他察觉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很不公平而已。”德睿拿起餐巾纸揩拭手指,姿态从容而优雅。“可可和我在同一栋大楼上班,你每天为她送点心,却从不帮我准备一份。” 原来如此。她稍微和缓下来。 “我的老板只有可可,职业介绍所是这么说的。”而且你的怪僻这么多,又偏食! “哦?你对待前任雇主的家人,也像对待我这样残忍吗?”他拿起小餐包,轻松的掰成几小块,丢给对面的小松鼠。 “还好。”她回答得模棱两可。 “你的前任雇主是谁?或者我认识也说不定。” “做可可的管家是我接的第一个工作。”她又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迫了。 好一会儿,他没再提出新的话题,两人暂时停止交谈。 瑶光略略放松下来,正要觉得安全时,他又开口。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会吗?”严格说来,她对他没有任何喜欢或不喜欢的感觉,虽然有时候他确实让人气得牙痒痒。 她只是习惯了不去探知别人的故事。只要不去“认识”就可以不去“在意。”当人人不入她眼,事事尽皆陌生,要忽视这些人的喜怒哀乐,就显得容易许多。 而他,却像只烦人的苍蝇、蟑螂,赶不尽也杀不绝,稍微放松一点防备,他就大咧咧的闯进来,非得将一片一片的“自己”投进她脑海,根深成印象不可。 “是因为‘那一夜’吗?”他终于提起半年前的那场初遇。 瑶光终于转头子他,一双眼睛藏在墨镜后。“如果你能忘记那次‘意外’我会非常感激。” 德睿撩起一绺委垂在地的青丝,感受它在指间滑动的触感。 “你欠我一个答案。”他的脸上泛着淡笑那种他的朋友称之为“鲨鱼出猎”式的微笑。“那一夜在我体内留下相当奇怪的影响,我想我有权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和我做ài?” “做ài?”她对这个名词蹙眉。那一夜充其量只是一场缺乏感情的交合,与“爱”字无涉。 “我喝醉了。”她避重就轻的说。 “哦?”德睿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不过倒是没有再穷追下去。 他又撩起另一束长发,在手中把玩。这次她蹙着娥眉,把头发拉回来。德睿顺势握住她的手。 指骨纤细,但白皙而柔腻,绵软的掌心如同上好的槭枫蛋糕,他忽然拉到嘴边,在指尖轻咬一口。 热热的感觉从指间传回来,直接流进心里。瑶光连忙想抽回手,他却固执不放,眼光紧紧锁住她墨镜后的秋瞳。 “十指连心”他低喃,如风的嗓音在两人之间漫开,像是无形的咒语。“我,握住了你的手,也握住了你的心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男女间亲密的语言游戏对她太陌生。有一瞬间,她感激墨镜的存在,遮掩了她的无措。 他的脸孔缓缓靠近,缓缓靠近,想取索十二个小时内的第三个吻 “啊!”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中央公园的优闲。 魔咒破除! 他们两人同时跳站起来,飞快奔向拍摄现场。 “可可!可可?”工作人员在草坪上跨围成一圈。“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只蜜蜂飞过来,然后方小姐就我也不知道啊!”摄影助理吓得语无伦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圆圈中央,苍白的可可委顿在地上。 “可可!”瑶光先赶到,惊慌只一闪而逝,便迅速检查她的状况。 可可的左颈有一块明显的浮肿,蜂刺还留在皮肤里。她勉强瞠开两眼,给大家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便陷入半昏迷状态。 德睿见了,低咒一声,马上指挥全场。 “珊蜜,马上打九一一,叫救护车;小杰,联络‘纽曼医学设所’的魏医生前往医院会合,他是可可的家庭医生,最了解她的病史。”他翻看可可的眼皮,再测量她的脉搏跳动速度。“大家退开,让出一点空间给她呼吸。” 众人忙不迭领命。 “只是蜂螫而已,为何会这么严重?”瑶光蹲在他身畔低声,只让微颤的纤指约略透露出她心中的焦躁。 “可可天生对蜂毒过敏。”他简洁的回答,方才那潇洒调笑的公子哥儿已不复存在。 可可的呼吸越来越快,到后来已近乎气喘的程度,肌肤冰凉湿冷,小脸已泛上一层淡青。 蜂毒中的组织胺、血清促进素、磷酸酯酵素会造成血管扩张,血压降低,而后水肿,乃至休克。而像可可这样敏感体质的人,更会经由免疫球蛋白e抗体反应而引发严重的过敏症状,血压降低,甚且昏迷不醒。 “深呼吸一口气。”瑶光迅速说道。 “她现在听不见你的话。”德睿提醒。 “我是说你,深呼吸一口气。”瑶光很快的看他一眼。 德睿不解的蹙额,但仍然照她的话做。 她开始教他,如何将气聚在丹田,涌向上丹回,贯通臂膀诸穴,将内力逼到指尖。 她指着可可肾脏和心脏附近的几处穴道,教他如何把内力贯注在这几处大穴,护住心肾两脉,免受蜂毒来势汹汹的荼毒。 德睿依言替妹妹行过功,半刻后,可可的脸果然回复了正常的淡红。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然而,强烈的自责依然在瑶光心中啃噬着。 她仔细提防每件事,千般万般的小心,本来以为护得滴水不穿,孰料一只蜜蜂就足以误事。 这一针螫下去,等于是可可的催命符!虽然德睿已替她护住心脉了,他算是半路出家,效果如何也难说得很。 她既愧疚又罪过,恨不能将伤痛从可可身上传回给自己。 倘若可可有什么意外她收紧拳心,指甲深深陷进掌肉里。 “快松手,你把自己掐出血来了!”德睿掰开她的手指,将柔荑包在自己的掌握里。 “我不要紧。只要可可赶紧好起来,我就放心了。”瑶光将手抽出来,掌心异常的冰冷。 他又把她的手握回来,声音轻柔的说:“蜜蜂何时会飞出来螫人本来就难以预料,这并不是你的错,别太责怪自己。” 瑶光睇向可可苍白的容颜,默默无语。这一次,她没有把他的手推开。 第三章 “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三天,确定没事之后,就能出院了。” 瑶光右手抚着胸口,半躬着纤躯,向室内的另一人行最敬礼。 “嗯。”良久,一声淡淡的回应飘来。 她得到平身的赦令,又弯腰行了一礼,才直起身。 落地窗与夕阳如一框雄壮的背景,衬着窗前高大的金色剪影。满天赤红色的晚霞如同重山堆叠着,裹住男人玄黑色的躯干。平凡的牛仔长裤,黑棉衬衫,掩不住他天生焕射的尊贵气质。 上而玄者,世谓之天,因此他嗜穿黑衣,如同天之子。 “今晚准备一下,我要去医院探她。”男人不曾回首,只定定望着踩在脚下的纽约街景。 “主上!”她猛然抬头。 “怎么?”男人的语音中透出不悦。 “主上,万万不可?”她的眼中泛着恳求。 “不可?”男人的话声阴森得让人发麻。 “您明知两人相逢的后果会是如何,又何苦一再试探命运?”她轻声说。 男人阴沉的神色只映照在玻璃窗上。“你认为,有过这许多次前车之鉴后,这一回,我仍然保不了她?” 有片刻时间,她没有回答。好半晌,主仆两人都不说话,豪华的敞室内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终于,她缓缓启齿,低低诉语却带着幽凉“保得了也好,保不了也罢,属下只想提醒主上,莫忘了您亲口应允她的承诺。” “承诺?”男人的眉心紧锁。 “您忘了吗?”她美丽的眼中透出坚定的光彩。“‘来生在世,一切随定数天理,缘起缘灭再不强求。’这是她以生命换来的心愿,当年也得了您的应允,而今,您却要反悔吗?” “定数天理?”男人嘲讽的扯动嘴角。“我最不相信定数,最瞧不起天理!” “牵涉进来的若只有您自己的人生,您尽可以不相信,瞧不起;可是,她呢?她何其无辜?当年忍着锥心痛楚,只为换来一世平安,如今好不容易挣得了心灵上的平静,生活平静又快乐,您却连这点微薄的心愿也要削夺;既然如此,当年又何必答应她呢?”她的个性并不咄咄逼人,但只要自己认定是正确的事情,就绝对不肯退让,即使面对的是自己主子也一样。 男人又沉默片刻。 “姓郑的有没有任何动静?”他的声音已回复原先的冷淡平静。 “郑氏的人马还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属下猜想,他们可能尚未找到她。”瑶光恭谨的回答。 “我们既然找得着她,姓郑的也不会落后太少,差别只在毫厘分寸之间而已,你们千万不可轻敌。”男人疲惫的抹了抹俊脸。 “是,属下明白。” “郑氏虽然已多次败在我们的手中,却不表示我们这方永远十拿九稳。我痛恨意外,无论是来自姓郑的,或来自一只该死的蜜蜂。我更不乐见属下失职,尤其失职的人还是从小跟随在我身边的你,下次,别再让我失望了。”男人的话声很平淡,瑶光却没有忽略其下熊熊涌来的警告意味。 “是。”她垂下长长的眼睫。 “你回去吧?”男人挥挥手,摒退她。 “主上,探访的事”没有他的亲口承认,她不放心。 “我若想采取任何行动,你肯定会头一个知道。这个保证你满意吗?”男人恼怒的回答。 “属下先谢过。”瑶光心头的重担落了地,欠了欠身,倒退着走出图书室。 房间内,男人高伟的身躯独立在夕照中;#x5c3d;#x7ba1;睥睨于天下,他的背影,却显得分外的孤挺沧凉。 可可非常肯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甚至还醒着。 事情发生时,她才刚坐起身,扭开手电筒准备偷看漫画。 她的过敏症来得虽然猛急,然而只要及时照顾,褪得也快。偏偏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更大惊小敝,生怕她一出院就休克似的,害她只好孤零零的困在病房里,继续留院观察。 这两天她闷得简直快生出一颗蛋、蛋里孵出小鸡来。幸好瑶光敏感贴心,替她偷渡了几本漫画书解闷。 然后,异象就这么发生了。 起先,她闻到一股奇异的麝香味,接着,后脑勺靠近头顶的地方感觉到重重的压力。她忽然眼前一黑,下一秒钟 咦?她浮起来了! 可可惊讶的低头一看。床上那个笨女孩抱着漫画,脑袋歪歪的睡着了。 灵魂出窍? 嘿!太有趣了!她从来不相信什么惊异传奇、天神下凡的鬼话,遑论灵魂出窍这种江湖郎中的伎俩;然而,今晚它却真实的发生在她身上。 她感觉自己冉冉往上浮升,冲向雪白的天花板。 即将撞向天花板的那一刻,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不忍心看自已被挤成鸭肉扁的模样。 医学界有个专门的词儿解释灵魂离体,叫做“濒死经验”通常都发生在即将死亡的人身上,比较常见的情节,例如在急诊室看见众家医生忙着治疗自己的身体,或者在凄冷的公路边看见坐在驾驶座上的自己 慢着,慢着!难道她死了? 不会吧?她只被蜜蜂叮了一小口而已,这样的死法太不名誉了!她要向上帝抗议! 她感觉自己越浮越高,升到某个地点时,突然停住了。 她“翻了个身”瞧瞧现在是什么情况。 四周只有一片白茫茫的迷雾,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既缺少一道牵引灵魂上天堂的白光,也没听见天使奏仙乐迎接。 眼前的景致让她回想到十四岁那年,她和两个哥哥开车上洛矶山野游,半途他们遇到山区大雾,视野所及只能到车头的程度,再过去便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层层叠叠的迷蒙白雾。 而现在的情况就很像那一天。天杀的,她甚至看不到手臂以外的地方。 镇定啊!可可告诉自己,任何人魂魄出窍总得有个原因,她得耐心等一等。 “靠近我。” 迷雾之中,隐隐浮现一个人形的轮廓,看起来忽远忽近的,当然就更见不到五官了。 “你是谁?”她想了一想,自己回答:“上帝?” 一阵低沉的笑声响起,嗓音很醇厚好听。她直觉他是个男人呃,或者男鬼。 “我不是你的上帝。”男声轻松自如的回答。 这个回答有趣!“那你是谁的上帝?” “我就不能同你一样,是个凡人吗?” “少来。凡人可没有能力把别人的魂魄拘过来、抓过去。”她撇了撇嘴。 又是一阵悦耳的低沉笑声荡进她耳里。 怎么有人变成幽灵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你好像很不怕死。”她把自己的疑问付诸实际。 一阵很长的沉默。 “你怕吗?”无边无际的白净中,传来他淡淡的反询。 她想了想,回答道:“不怕,死亡如果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没什么好可怕的。” 他又笑了。“说得好,死亡的路上若有你相伴,我也是无所畏惧的。” 这话露骨得可以,几乎等于含情脉脉的表白了。 可可很应景的红了双颊如果灵魂也能脸红的话。她和男鬼先生素不相识耶?没想到他这么急着表态。 看来天堂真的很无趣,所以难得有她这个美丽高贵又可爱的女鬼出现,他就抢着过来下定了,呵呵呵。 可可?可可隐隐约约,远方传来几声切切的呼唤,似乎来自她那位美到不行的管家小姐。 空气因子震动了一下,两人方才的恬淡感受突然消失了。 “今天先就此结束吧!你该走了。”陌生男人简洁的说。 “啊?我可以离开?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没死?”幸好她现在没有下巴可以捧着,否则她一定会吃惊的落下骸。 “你这么希望自己死了?”他似乎又被她逗乐了。 “呃也没有好吧!本来我是有点怀疑啦。”那他呢?他死了吗?今晚一别,是不是永远相遇无期呢?这么有趣的人,她还想多认识认识说! “不是,我们还会再见面。”他居然猜测出她的心意。“过几天我会回来找你或者该说,让你再来找我!” 可可一怔。“怎么找?你知道我的住址吗!” “要知道你的住址并不是难事,但,我指的‘相会’是以我们现在的方式。” 可可远方的呼唤更加殷切。 “为什么?这种阴森森的方法很麻烦哩!不如我给你电话号码,我们约出来喝咖啡。”她一碰到想认识的人,向来都这么爽利干脆的。 “不行,目前的我只能以这样的形式与你相会。” “为什么?”她执意弄个明白。 “呵你真是个固执的小东西。” 她从来没有被人称为“小东西”过。若有人敢用这种充满性别歧视的字眼叫她,包准被她告到倾家荡产,只剩一条内裤。 然而,从他口中逸出这样的字眼,听起来却无比的自然,仿佛千百年来一直被他惯用着、轻吐着,融着无限的宠爱。 她喜欢他唤着“小东西”的语气。 可可远方的呼唤很固执,声声催促她尽快返回人世间。 男人叹了口气。“快走吧!小家伙,来日方长,我们改天再相会。” “‘改天’是什么时候?你不会在我大白天工作的时候,突然把我拘过来吧?那会吓死很多人的喂!等一下啦喂!” 一股强力的吸力从下方伸上来,仿如无形的巨手获住她的灵体,欲将她拖到地狱的最下层。 她悚然一惊,花容失色的想挣脱那股吸力。 “救命啊!我快被拖到地狱去了!我要上天堂!救命啊”“小东西,不要害怕。”不知何时,他的声音已经在遥遥、遥遥的一段距离之外。“跟着这股力量回去,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相信他! 她也搞不懂怎么回事,短短的三个字相信我,居然驱走了她的恐慌。女性直觉告诉她,这个奇异的男人可以信任,也会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她放松下来,这回,毫无抗拒的让那股吸力把自己往下拉去。 他们还会“见面”的,她知道,这是他的允诺。 虽然情况十分诡异,虽然没有任何道理,但,她就是相信他。 “可可,下个月四号,星期日,你有什么计划?” 又是一个优闲的周末午后,秋阳难得的吐出几丝温暖,气候显得怡人又舒畅。 方宅三位居民女主人方可可独占长长的三人沙发,鼻子埋在一本摄影杂志里;她那个最近很安分、没被莺莺燕燕约出门的二哥,则坐在唯一的单人座里,拿着一枝金笔,不知在拟些什么文件。 神态优雅安详的瑶光占据双人座位靠近可可的那一侧,拿了一支鱼骨梳,正在帮女主人梳开发上的结。 这小女生真的很不注重外貌,居然连一头短发都能扭了好几个结,梳不开。 德睿冷眼旁观,心里当然颇不是滋味。瑶光似乎只对他妹子温柔,换成其他人,随时就是一副疏远有礼的表情,连他也不例外。 “可可,下个月初四,你有什么计划?”他优闲的往椅背一靠。 可可迅速的从杂志后方瞥他一眼。瑶光则顿也不顿,待他如空气中随时会幻灭的泡沫。 “应该没有,干嘛?”妹子回答。 “我想在家里办一个小型的招待会,接待一些比较常合作的厂商朋友,先向你借场地。”他丢出第一颗石头进水里。 “不行。”瑶光轻柔的开口,梳头发的动作仍然没停。 #x679c;#x7136;!他微微一笑。 “瑶光说不行。”可可的鼻子埋在摄影杂志里。 “我会聘请筹设宴会的专门公司来负责所有事宜,不会给你们带来太大麻烦。”说完,他又耐心等着。 “不行。”瑶光蹙起淡淡的眉。 他再度微笑。 “瑶光还是说不行。”可可的两条腿挂在沙发扶手上,晃啊晃的。 “给我一个原因。”他看着管家,神情像一只慵懒的豹。 “不安全。” “瑶光说不安全。”可可只负责当传声筒。 “他们只是普通的商人,其中几位甚至自备保镖,有什么不安全的?”他端起咖啡,浅浅啜了一口。 美丽的人,连替人梳发都这么优雅。 “往来出入的闲杂人会增加,保全系统无法切实的管制每个角落。”瑶光放下鱼骨梳,改用手指深入可可的发里。 “瑶光说” “我知道瑶光说什么,这个家究竟谁是主人?”德睿嫉妒的看着妹妹,竟然可以让瑶光的纤指在她发间穿梭。 “我是主人。”可可终于从杂志后面抬起头来,咧了咧嘴。“不过我听她的。” “你的脑袋别乱动,当心我扯痛了你。”她叮嘱,合著恬淡的笑意。 “噢!”可可乖乖的定住头颅。嗯好舒服!她最喜欢瑶光帮她做头部的穴道按摩了。 怎样?羡慕吧?她得意的睁开一只眼睛,向二哥示威。 德睿眯了一眯,脸上不动声色。小丫头,总有一天要治一治你! “那你介不介意我直接和管事的人商量?”他礼貌的欠了欠身。 “成!”再不替二哥制造一点机会,他要翻脸了!可可爽快的丢开杂志。“我再去泡上一壶咖啡。” 这间屋子里,角色错置的情况显然很严重仆人越来越像主人,而主人唯唯诺诺的任凭仆人摆布。 主人暂时退下,两军正式对垒。 瑶光收拾好桌上的镜子和丰,给他一个平和礼貌的浅笑;这回笑容中的距离感比较短,大约只有三公里远。 “方先生” “叫我德睿” “方先生” “我坚持。”他优雅的举了举马克杯。 “德睿先生。”她的笑容更清浅温文了现在的距离拉成六公里。“方氏百货公司七楼正好是宴会厅。如果您有生意上的应酬,在那种公开场合举办似乎比较合适。” “这些厂商与我交情不同于一般公事交往,我希望让他们感受一下家常的气氛。” “这里终究是可可的住处,或许等您自己的居所装潢完毕,可以正式宴一次宾客,给他们更‘道地’的家常气氛。”她微偏着螓首,浅笑吟吟,世界上再不会有比这幕更美丽迷人的风景了,也不会有更强烈的回绝了。 “你为什么一天到晚担心可可出事,莫非外头潜伏着十只巨狼,随时可能攻打进来?”他的笑容一样和煦,眼神却紧迫盯人。 外面确实有一只巨狼准备攻打进来! “方德睿先生,我只是忠于职守。”她垂手拾起可可掉落的杂志。 最近,他们公寓外以及可可的工作室附近多了一些生面孔徘徊,她必须提高警觉,当然不可能在这种非常时期,门户洞开,让全新的面孔出出入入。 “你的职责是管家,不是保镖。”啪!他合上万用记事本,讨论结束。“可可,咖啡呢?” “来了。”可可踩着花稍的步伐走出厨房。“喏,你的黑咖啡,你的鲜果汁,我的拿铁!” 瑶光怏怏的瞪瞄他。这人就是有办法破坏她的好日子,没事替她找一堆麻烦。 “瑶光!瑶光!” “嗯?”她倏然抬头。 “你的果汁。”可可把杯子送进她手里。 “谢谢。”她勉强笑了笑。 不错啊!二哥,看来又有斩获了。兄妹俩交换一个贼贼的眼光。 方家的人都不笨,在识人辨物上面更有专才。瑶光的温和有礼只是一层保护罩,他们兄妹俩都看出来了,因此,谁能让她的罩子出现破洞,谁就有希望赢得芳心。由目前的攻守程度来看,二哥的功力显然不容小觑。 “喂!你们相不相信灵魂出窍的事?”可可兴冲冲的坐下来,一双蓝眼闪闪发亮。 “你到街上找找,所有打过几管海洛因的人都会宣称他们有这种经验。”德睿对于玄学的事向来兴趣缺缺。 “我是说‘真正的’!”可可不悦的对兄长皱皱鼻子。“那你呢?瑶光,你相信灵魂会出窍吗?” 瑶光再瞄对面一眼。算了,宴会的事,私下再谈。 “在我的家乡,我们相信有灵魂的存在,也相信投胎转世、魂魄不灭,所以,灵魂出窍也不见得不可能发生。”她啜了口果汁,温柔的回答。 “我以为你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德睿又来插话。 “我说我相信,并不等于我信仰。‘相信’只是认知并接受一个事实,‘信仰’却包含了更高层次的心灵奉献。”她冷淡的说完,转向可可,脸上又是亲切的神色。“你为什么突然提起灵魂出窍的事?” “呃”她的遭遇说出来大概没几个人会相信,只好摸了摸鼻子,含含糊糊的说:“前几天和工作室的人正好聊到。你说的投胎转世、灵魂不灭是怎么回事?” 她兴致勃勃的跑到瑶光身边坐下来,两眼闪闪发光。 “在我的国家里,有很多类似的乡野奇谈流传下来。”瑶光的眸心闪过一抹难解的光芒。“其中最著名的一则,是发生在一千三百年前。” “一千三百年?哗”可可听了咋舌不已。 “当时的皇室姓蒙,传到第三代,有一天皇帝偕同皇后出外打猎野游,无意中搭救了一位‘天人’” “什么叫天人?”可可纳闷。 “就是有奇特能力的人,当时的人民相信他应该是神明降世,遇上天劫,正好被威成王给救了。”她笑着回答,替可可拂开飘落的刘海。 “很多科幻小说都认为,人类口中的‘神明’其实是当时的外星人来访,不慎被地球人撞见。”德睿啜了口咖啡,气定神闻的听她说故事。 “或许吧!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瑶光淡淡道。 “后来呢?”可可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天人为了报答皇帝和皇后的相救之恩,于是应允了他们一个心愿永恒的生命与富贵。” “永恒可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德睿挑了挑眉。 “只要是人,就会死!死了之后,财产全留给不肖子孙喝花酒养女人去了,还有什么永恒的生命与富贵可言?”可可也做个怪怪的鬼脸。 “这时灵魂不灭的定律就上场了。”瑶光替她拂开额前的刘海“天人送给皇帝一件法宝,这个法宝可以让帝后两人死后,仍然保有生前的记忆。当皇帝再投胎转世时,只要凭着事先约定好的信物,就可以回去索求前一世属于他的荣华富贵。” “哇!这么劲爆?他不怕当时的在位者死霸着不退让?” “细节我不太明了,或许这个信物真的很强而有力吧!”她几句话草草带过去。“总之,为了守护皇帝的巨额宝藏,皇室选了七个忠贞不贰的死士,其子孙后裔世世代代守着帝后的财富,誓死效忠,直到他们转世成功,前来领取这笔巨宝。” “再如何忠心的人,天天面对着一堆财宝,难保不会心痒难搔。”德睿懒洋洋的舒展一下双臂。 “‘南韶七星’的名声何其响亮,个性何其忠洁,他们不屑做这种不入流的事。”瑶光不悦的横他一眼。 “‘南认七星’?这是那七名死士的名号吗?”可可神往不已。 “是的。他们以天上的北斗七星做为代号。” “那他们没有名字吗?就叫‘南韶七星’?”可可也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对这则野谈如此感兴趣。 “时间太久远了,他们的姓名并未被流传下来,况且,一切只是乡野奇谈而已。”瑶光淡淡的说。 “那个皇后呢?”可可好奇。 “皇后”瑶光眼光投向窗外。“皇帝当然想和挚爱之人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那很惨耶!”可可五官都皱起来了,人生在世上,一辈子爱一个人已经很难了,更何况要爱到永远。如果在某一世,那个皇帝爱上别人怎么办?总不能因为那女人前辈子是他老婆,就永远都是他老婆吧?” 瑶光看了她一眼,眸中仍然是迷离难测的光。“命运让帝后两人难分难解,拆解不开,当然也只好这样纠缠下去,直到有人罢休为止。” “好惨!太惨了!真是人间惨剧。”可可深深同情那个可怜的男人。“希望他们夫妻俩感情很好,一辈子不,不只一辈子,是‘永恒’都不想闹离婚。” “你的想法很奇特,”瑶光以诡谲的眼光看着她。“许多人听过这个传说后,都认为它是一个浪漫多情的故事呢!” “真心爱一个人,即使只有一辈子的用心也够了。若不爱一个人,即使一天也太长。永恒与否,又如何呢?”德睿淡淡的说。 瑶光听了,怔怔的看着他。 “不过呢,重点是,今世事今世毕,还拖上一个永恒,太累了。”可可挥挥手,像赶走讨厌的苍蝇。 瑶光轮流端详着兄妹俩,两双神似的蓝眸,一若秋水,一如长天,脸上转着相同的信念。 今世事今世毕 永恒与否,又如何呢? 当初“她”就是有这样的了悟,所以宁愿放弃永生吗! 瑶光低声吟回,悠凉的往事从心湖拂过。 “呃你觉得它很浪漫吗?”难得管家讲了个故事给他们听,他们的反应好像很不捧她场,可可忽然心生罪恶感,试探性的问。 “不,正如你说的,它确实是个悲剧。”她把水晶的杯放回桌上,振作起精神。“说故事时间结束,大家晚餐想吃什么!” “再告诉我一些‘七星’的故事嘛!我最喜欢听那些行侠仗义、忠肝义胆的故事。”可可拉着她的手哀求。 “改天吧!”瑶光的眼瞳转向德睿,有一种不得不为之的认命。“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方先生。” “德睿”他提醒。“当然可以,我们到书房里谈。” 瑶光对可可温和一笑,跟在他背后走向书房。 “我想请您再考虑一下宴会的事。”进了房关上门,她直接提出目的。 德睿转身,站在她二十公分以内。 她轻轻向右滑开一步,他也跟着上前一步。她向左退开半步,他又蚕食一步。没多久,她已经陷入墙角,被他困在胸前。 她瞪着他,姿态再也端凝不起来了。 “方先生,您这是职业性騒扰。” “但是,我连你的衣角都没沾到。”他凑近她耳畔轻笑。 的确,他只是站得离她非常近,近到两个人的正面几乎交贴在一起,但事实上,他连半点衣角都没有动到她。 这无赖!瑶光实在拿他无可奈何。以前服侍主上,她等同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不对她恭恭敬敬?即使是同门师兄弟,平时相处也都是谦和有礼。谁知一入这花花世界,竟然就遇到他这等“怪物!” 她又不好推碰他的身体,只得尽速把事情交代完。“方先生,我刚才说的事,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 “你好美你自己也明白,对不对?”他的眼神变得专注,抬起指关节,触了触丝般玉颊。所有意绪,全藏在那双蓝眼里。而那双眼,像海又像湖,巨大澎湃,却也看不见底。 “方先生,我在跟您说话。”她力持镇定。 “直接表达情绪,不是挺好吗?为何要把自己隐藏在一层幕后面?永远不要拿那副温柔有礼的面具搪塞我。”他的两手撑在她身侧墙上,将她包拢在怀里。 “你”瑶光给他围堵得无路可走。 “闭嘴,吻我。”他陡然收拢双臂。 瑶光大吃一惊,直觉就想使一招反擒拿制住他。他这次早有准备,动作比她更快,二话不说紧紧搂住她的身体,像条缠人的巨蟒,让她动弹不得。 瑶光更骇异,柔荑用力顶住他胸口,她的水眸频然跃着火焰,双颊泛出红晕,竭力想隐住心头的不自在。若平时谦恭有礼的她像朵素雅百合,此刻,就美得如同一颗闪闪发亮的红宝石。 他本来只想逗逗她,但见到如此美景,狂野的欲望再也控制不住,低头含住她的芳唇。 她闻起来像早晨的第一颗露珠,纯净无垢,不染一丝丝尘世的俗气;尝起来像初春的第一颗花蜜,清甜淡雅,香味直直沁入五脏六腑。 她的轻颤加速了他血管内的流速,他的舌尖用力探进她唇内,与她的唇舌翻涌共舞。她的味道甜如蜂蜜,让他掬饮十次也嫌不足。 她将抗拒的粉拳抵在两人的胸口间,他松开她的唇,低笑一声,更坚实的抵住她的柔软。热烈的吻移向她颈侧跳动的脉搏,她因为这敏感的接触而颤动,胸口同时感觉到沉甸甸与轻飘飘的。 他移到臀部,亲昵的摩挲她的身体,她低咛一声,像是抗议,又像是不知所措。 他的唇更往下移,顶开她的衣领,直接吮上酥胸的上方。那如丝的触感几乎让他发狂,他忍不住轻咬一口,留下一个属于他的印记,也换来她抗议的低吟。 他解开她的前两颗钮扣,她的粉胸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他目不转睛的队着,然后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喊,随即用唇攫住一颗粉红的蓓蕾。 瑶光被他紧紧抵在墙角与硬躯之间,无力也无法反抗。 浓烈的情动气息从他身上迸放,散在空气间,飘在她的鼻端前,让书房的小小一隅,充满了惊心动魄。 想得到她的冲动是如此急切,他几乎感觉原来的自己跳出体外,看着他狂渴的吞噬她的美丽。 他回到她唇上,再度夺取她的呼吸,并将她用力压向自己,感受他身体坚硬的亢奋。 “喔,老天!”他前额与她相抵,粗重的喘息。“总有一天我会死于欲求不满,而你是肇事的凶器。” 瑶光有些昏眩,有些迷。一丝凉意袭上她的胸前,她稍稍回过神,低头一看,自己最最私密的部位之一,她从未裸露给任何人看见的胸脯,竟然袒露在他的眼前。 她惊喘一口气,双颊满不知是羞还是怒的红晕。 “你你我把毕生的功力度给你,却让你用来这样欺凌我!”她颤声的指控道。 “什么?”他的眼眯了一眯,淡如湖水的蓝眸现在变成深邃的海。 “如果那天夜里,如果没让你我们我怎会失去从小苦练来的武功?我只一个不慎,差一点走火入魔,就让你白白占了便宜,现在还反过头来欺辱我!”她恨不得功力还在,好好教训这恣意轻薄的男子。 德睿是个标准的老外,当然听不懂什么“练功”、“走火入魔”的,只知道她的话与中国功夫有关。不过他倒是抓住了一个重点。 “你的意思是说,那一夜,我救了你?”他清俊的脸上闪过一抹了然。 “什么救不救的?你偷了我二十年的深厚功力!”瑶光羞恼交加的怒啐他。 “我救了你!”他重复着,嘴角慢慢往上翘。“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欠我一条命!” “你是个小偷!你没听懂吗?”她水灵灵的眸子闪亮得令人炫目。 “可是我也救了你”深蓝的海现在又变成激越的潮水,潮心中央跳上一抹邪邪又坏坏的神彩。“当债主的感觉真不错,我得好好想想该如何讨回这笔恩惠。” “你”“哥!你的电话!”门外,可可的大叫穿透过来。“是一个叫‘什么什么詹宁’打来的。” 瑶光听了,陡然一震,脸色变得很古怪。 “知道了,我在书房里接。”他遗憾的松开她。“詹宁是一位日本来的大厂商,我得应付他一下。我们改天再讨论偿债的问题。” 他转身正要走回书桌前,瑶光忽然紧紧扣住他的手臂,他不解的回过头。 “下个月四号,你要宴请的人物,也包括这位詹宁先生吗?”她的容光有点苍白。 “当然,有什么不对吗?”他细细审视着她。 詹宁。 迈斯詹宁。 萧萧的风声穿过心田。飒飒风中哭号着一个尖锐的名字,郑买嗣 飒飒 “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她深呼吸一下。 “请说。” “如果你真要在家里举办,就让我参加以宾客的身份。” 德睿鹰眼微眯,试着从她脸上找出一些端倪。有问题! 半晌,他终于执起她的手,在指尖印下一吻。 “你的光临,将是我的荣幸。” 瑶光心头一头,用力抽回手,走出书房外。 瑶光瑶光 皇后娘娘,您又跑回来了。皇上呢? 在游上林,办春日宴。 您怎地没跟去? 我去了,又托病跑回来,好闷。 娘娘,您这一托病,皇上又要白操心了。说不准,一会儿便摆驾回宫来。 别叫我娘娘,我不想当什么皇后娘娘了,真的好闷 呵,真让您回来,您包准又惦着皇上,天天只想着回去。 现在成了皇后,规矩反而更多我宁可像以前那样,日日瞧得见他,行动却更自由。 娘娘,事无样样好,总是有得有失啊。您的“得”多少人求都求不到。 我不在乎虚名头衔,只要他真心待我,那就够了。倒是你,瑶光,我想念你 您不也一样天天看得到我? 那不一样了,瑶光,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瑶光张开眼,从床榻上坐直了身子。夜色朦胧。窗外,一、两颗稀疏的星闪着,正是漏断人初静的时刻。 月色清淡朦胧,凉凉的透进室内,筛落在地上,奇异地连她的颊也有几许淡凉。 她轻轻往脸上一触,冰冰的水珠子凝结在指尖端是清泪。 啊!久违了,泪。 她把脸颊埋进手心里,起码有五年不曾从梦中醒来是带着泪的。今夜的梦境,又是被什么触动了呢? “瑶光,你睡沉了吗?”门上响起指节的轻叩声。 她迅速抹抹脸。“还没,有事吗?” 门外的人顿了一下,声音是熬夜过后的疲惫。“柜子里的咖啡喝完了,你说买了新的,我找不到。” 她现在这样一脸水糊,不想走出房间去,只好说:“给我几分钟,我一会儿泡好就送过去给你。” 门外的人又停了更久,然后开口“你的声音不太对,你没事吧?” “没事”她没来得及说,他就自动推开门走进来。 她弯起腿,把半张脸藏在曲高的膝盖里。 斑大的黑影轻巧的穿过半个房间,撩开床前的纱帐,床沿陷了下去。 “你哭了。”惊奇的问声之后,德睿温热的探采过来。 瑶光藏不住脸上的暖湿,把脸颊撇开。 “你怎地这样不懂得尊重人?”话中虽然是抱怨的,语气比平时低柔了一些。 床沿的暖气整团移到床上来,现在,他和她并肩躺在被褥上了。对她,不能事事讲求尊重,不然就没戏唱了。 他侧着身,一只手臂支着脑袋。 “做恶梦,还是想家?” 黑夜让一切都显得平和,即使是平日里明争暗斗的两个人,也如同成为参加过同一场战役的袍泽,可以枕在草地上,同望着整片灿烂的夜空,聊些心情往事。 “做了梦,不过是好梦。”既然赶不走他,她干脆躺平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纱帐发呆。 他的体热挨着她,若在平时,那是威胁性很强的事。今天晚上,那份热却如同窗口的月光,或头顶上的纱帐,暖暖的罩着她。 “梦见什么?”他低沉的声音有催眠人心的效果。 她不答,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然问:“你相信永恒的生命吗?” “那要看是以什么方式形成的‘永恒’。”他也翻正躺平,陪她一起盯着顶上的纱帐。“像爱因斯坦,贝多芬,雨果,达文西,老子,达摩这些人的生命虽然结束了,他们留给后世的精粹却是深远的,在我眼中,他们已经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你相信凡人也能得到永恒的生命吗?透过一次又一次的生命转替,如我白天说的那样?” “你是说,类似佛教徒口中的‘轮回转世’?我们基督徒不讲轮回呢!”他低笑起来“我们相信末日来临将有一个大审判,受审之后,善者可以进入神的殿堂,那就是永生了。” “所以,我今天说的故事你不相信那是真的?”她试探。 “你自己都说了,那只是一个乡野奇谈。”他侧过身子面对她,撩起一绺青丝在指间流转。 黑暗中,再度沉默了许久。 她忽然盘起双腿坐了起来,定定子他。 “如果我说,那是真实的呢?”她的眼在黑暗里炯炯灿亮。“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某种方法能让人类累积前世的记忆,一世又一世的活下去,形体虽然每隔七、八十年会换一具,灵魂却恒远是古老的那一个;普通人的‘一辈子’对他们而言,只是生命中的一个‘阶段’,他们的‘一辈子’则截止于地球毁灭的那天。你相信有这样形式的永生吗?” 他也盘腿坐了起来,膝盖抵着她的膝盖,气息混着她的气息。观察她良久,没有回答。 “嗯?”她轻声催促。 “我的理性告诉我,答案是否定的。”他浅笑,白牙在黑夜中一闪。“我的感性却告诉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应该点头同意。你说,我该听谁的好?” “我不知道。”她避开他专注的眼眸。 “那你帮我听听看。”他扣住她的后脑,徐徐的按到自己心口上。 怦,怦,怦心跳声稳定而平缓。 怦,怦,怦 她右耳紧贴在他的胸前,听觉系统中只有他的心跳声。怦,怦,怦 心跳声和着空气的震动,奏成一首慢板的旋律。 所有烦杂的声息都退出她的神魂外,没有人声,没有车声,没有雨声,连那缠旋已久、萧萧狂呼的风号,也在千里之外 “听出来了吗?”他的声音暗沉低哑,嘴唇轻触她的另一只耳朵。 怦怦,怦怦,怦怦 他闻起来有香皂的淡爽,皮革的雅致,和一种独一无二的气息,与他的心跳声一样,标记出“方德睿”的存在感。 “它在说”合上眼,嗅着他的味道,她昏昏然有点想睡。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说”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良久无语。 他拨开掩住她容颜的发,只看见一张沉睡的素颜。清艳的脸庞枕着他胸口,显出难得的脆弱怜人、毫无防备。 从以往便一直贪她形貌上的美,他从不否认这一点。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看着她不胜柔弱的娇态,一种意绪,痒痒的,徐徐的,从颈项穿过胸口,直直透进心底,附着那阵笃定的跳声,怦,怦,怦 以前是贪她的美,以后呢? 他叹了口气,为什么偏生对一个外表柔情似水,骨子里却如此执拗的女人动心? 他随即又轻轻一笑,低头在微启的红唇间印下一吻。 “我真是自找苦吃。” 第四章 十一月的纽约,其实已相当冷沁。日头往西沉下之后,仿佛也带走了最后一丝人气。夜晚的纽约沉在醉生梦死里,除此之外,便是见不得天光的黑巷。 瑶光漠然的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她很习惯这样了站在一段距离之外,冷眼看着旁人上演他们的恩怨与情仇。因为除了这种方式,她不知道生命还可以有其他的视野。 仅仅是一扇玻璃门之隔,室外只有冷寒寒的风,和孤寂的星影;室内却盛满笙歌舞榭的欢声,缤纷的笑语。 许是隔了一层玻璃的缘故,连那欢声笑语也显得薄弱而易碎。空气中,华艳的圆舞曲芽过落地玻璃,散几朵音符给阳台上的孤影。她和室内的歌舞升平,只隔着寥寥数公尺的距离,中间的疏离感,却像是隔了千万里。 脑中幽幽扬起曾听见过的一首歌曲,或许是心意贴近吧!当时只听了一次,就这么把它记下了。 告别白昼的灰,夜色轻轻包围,这世界正如你想要的那么黑;霓虹里人影如鬼魅,这城市隐约有种堕落的美。 如果谁看来颓废,他只是累,要是谁跌碎了酒杯,别理会。 她背靠着石护栏,身后是万丈红尘,也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栽下去,就什么也没有了。 楼一高,萧萧的风声就显得凄厉。飒飒 瑶光茫然的仰头望星空。她在这里做什么呢?这样陌生的国度,连星星都是沧凉的。 夜再黑,也遮不住那眼角不欲人知的泪;夜再黑,也能看见藏在角落的伤悲。 夜太黑,它又给过谁,暖暖的安慰。 夜太黑,酒精把一切都烧成灰。 夜太黑,谁也没尝过,真爱的滋味。 抬头望月,月影也沧凉。那偷了灵葯的嫦娥,常年栖住在阴冷的广寒宫里,品尝隔世的孤独,她一定很寂寞吧?碧海青天夜夜心,偏生波涛荡漾的海不是她的,绵延广袤的天也不是她的。而夜呢?太黑! “嫦娥应悔偷灵葯”而他们这群凡夫俗子,也偷了灵葯,得到不该的永恒,他们又何尝不是夜夜心呢? “你很久没有回报了。”从暗处响起的,是一抹飘忽不定的魅影。 瑶光一震,待辨识出对方身份后,随即放松下来。她没事先察觉到他是应该的,当他不想被发现时,他会让人以为世界上没有他的存在。 阳台极狭长,沿着公寓外墙,从客厅延伸到内进的厨房,他们正处在厨房外的这一端,并不惹人注目。然而阳台的另一隅和客厅相接,随时可能有宾客跨出来透透气,瞧见他们。 “目前为止,一切安好,您怎么来了?”她维持相同的动作,不敢变换,以免惊动到旁人。 “我接到邀请函。”他舒展一下长腿。 “您答应过,不会出现在此处。”她面对着落地玻璃门,门上半垂着薄纱窗帘,门内是厨房,更过去一些就是衣香鬓影的客厅。而他,隐在与门同一侧的角落,整个人隐在阴暗里,只一个薄薄淡淡的轮廓,连星光也追随不到。 “挨个话题。”他命令道,语气透出利落但尊贵的气魄。 “‘詹宁集团’今天派代表出席,郑买嗣本人不会前来,请您不用担心。”她的语气还是很平稳,其实两只手心已经泛着汗湿,心头紧紧的。 可可随时会出现,他该走了!不能让他们两人再相遇!不能! “她呢?我想看看她。” “主上,您该走了。” “你去带她出来。” “主上!”她几乎想哀求了。 “她不必看见我,但我要见到她。” 咻一阵寒风吹来,刮着难平息的恶意,她机灵灵打个冷颤。 风吹开了云,云后露出了月,银芒洒亮他们的角落,也照出了他的形影。 玄黑装束包里一具高大英武的体格,上方则是一张清俊瘦削的脸庞。锐利的黑眸炯炯迸放着光,立体的五官如同石刻一般,线条刚硬不屈、起伏分明,虽然俊,却使得太严厉,像博物馆里高勇俊美的青铜雕,令人看了心悸震动,却不敢动起私藏的念头。 “主上,她已经为您死过这么多次,实在够了。这一次,就让她安稳平静的过完一生吧!”她不能让他们相遇。否则,这生若重逢,又是个劫,又注定“她”要再死一次。 “显然我是太纵容你了,让你以为可以干预我的行事。”男人的嘴角勾开一抹冷冷的笑。 瑶光认得那抹笑容,那是他动怒的前兆之一。上一个惹怨他的人,已经消失在世界上。他不会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就对她宽容一些。他那长长、长长的一生,已经习惯得到每件他想要的事物了。 “主上”她心头一紧,正要惶恐的屈跪行礼 “瑶光,你躲在外面干嘛!”玻璃门猛地被推开。“快点进来,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可可发亮的笑脸在夜色中灿烂。今晚她特别打扮过,黑丝长礼服,颈项上系着红丝巾,一扫平日黄毛小丫头的形象。 寒冷的风带动窗帘,帘幕扬天飞了起来!正好掩住幕后的人影。黑衣、黑发、暗肤,几乎和背景融成了一色。 “没事,我只是出来透口气。”不等可可跨出来,瑶光连忙抢上前挡住她。“我们进去吧!我有点渴。” “你在跟朋友聊天吗?”刚才好像听见她和人说话的声音。可可偏着头要探过去 “没有。”瑶光很快将她拉回来,往厨房一推。“进去吧!外头好冷,我快冻僵了。” 可可的注意力马上回到她身上。“真的耶!你的手好冰,外头气温这么低,你也不加一件衣服。” 她乘隙投给帘后的人影一个恳求的视线。 您已经看到她了,够了吧?求求您,快走吧! “待会儿我介绍几位青年才俊给你认识,免得二哥一天到晚独霸着你不放。”可可还在叽哩呱啦的轰炸她,两人的谈话声越传越远。 阳台上,那抹灼灼的视线紧盯着其中一个娇小的背影,几乎想看穿她的心 那个男人是谁? 德睿眯起鹰眼,紧紧盯住目标。 是她自己要求出席餐宴的,但整晚从头到尾见不着她的倩影。其实这也还好,他甚至有些求之不得,因为他还未准备好将她的灵气和花貌,与全世界分享。 然而,他也不过偷个空来阳台喘口气,就见到遥遥另一端,她竟然与那个体格高大的男人面对面,几乎相贴的站在一起。那种旁若无人的亲昵姿态,分明显示他们两人早已认识。 那个人是谁?德睿握着水晶杯的长指紧了一紧。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面貌。 忽然间,瑶光又向那个男人跨近一步,两人已经站得相当接近了,随时可能抱在一起 懊死!他的脸色阴郁,将酒杯随便往旁边一放,大踏步走向他们。 “德睿”家族大老之一的马克叔叔突然采出阳台,叫住他的步伐。“原来你躲在这里,还不快进来,我介绍一位重量级的朋友给你认识。” “是。”他不得不回身,带着礼貌的笑容,随叔叔回到室内。 先放她一马,不过,只是暂时的! “我来介绍,这位是‘詹宁生化研发集团’的副总裁陈光潜先生。这位是我侄子,也是‘方氏连锁百货’目前的代理总裁方德睿”马克替两方人马引见。 陈光潜是个典型的亚洲中年人,五十多岁,身材五短,体型沃,前额发线有渐渐往后退的趋势。相较于他的油亮俗庸,德睿的褐发整齐平顺,蓝眸清亮有神,外貌高贵英挺,精致的纯金袖扣闪闪发亮。 “您好,久仰久仰。”陈光潜深深一鞠躬。 “很高兴认识您。”他也优雅的倾身回礼。 若在平时,德睿会全心投入于公务,今晚他却分了一半心神在阳台上。 “敝公司的总裁詹宁先生原本要亲自前来,谁知东南亚的工厂临时出状况,只好派我当代表,并代他的缺席向您致歉。”陈光潜恭谨的说。 “哪里,您太客气了。”他颔首微笑。 通常而言,厂商想打进通路良好的百货公司系统,获得较佳的营业点,因此在这方面是厂商有求于他;而他的经纪公司必须寻找门路,替麾下的模特儿们拓展工作机会,这方面则是他的姿态低于厂商。 彼我互相制衡,反而维持在一个和谐平等的气氛里。 “二哥,叔叔。”可可拎着水晶酒杯!开朗的加入他们,似水的裙摆在脚踝处波动流转。 “位是”陈光潜眼睛一闪,露出惊艳的微笑。 “这是舍妹,目前服务于自己经营的摄影工作室。”不知为何,陈光潜看可可的眼光让他感到不舒服。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希望改天有这个荣幸欣赏您的大作,或许日后我们有合作的机会也说不定。”陈光潜礼貌的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好啊!我目前以商品摄影的工作居多,如果有需要,#x5c3d;#x7ba1;打到工作室找我。”可可兴奋的抽回手。 “请问,您有意往时装摄影界发展吗?”陈光潜试采。 “你在开玩笑吧?那是所有摄影师的梦想。”可可故意夸张的捂住胸口。 大家全笑了起来。 “事实上,本集团最近确实有意跨入时尚界,发展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 “真巧,‘南诏集团’最近也传出有意将触脚伸向时装界。”德睿微感讶异的接口。 今夜他也发了邀请函给南诏集团,对方却似乎未派人前来赴宴,不免有些可惜。 “南诏”及“詹宁”两大东方集团在美国发展已有一段时间,两者都家大业大,不免会踩进相同的领域,因此两者不合的传闻由来已久。如今他们又同时涉足相同的领域,看来纽约时尚界将面临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震撼。 “是啊,真巧。”陈光潜的笑容敛了一敛,随即又恢复原先的和蔼。“方小姐如果对时装摄影感兴趣,不妨让我安排一下,找个机会跟我们总裁坐下来谈谈。” “好啊?那有什么问题。”可可眼睛一亮。 德睿马上接着说:“难得陈先生如此有心,看来我也得好好磨一磨可可才行,从今天开始操练她个四、五年,摄影技巧也差不多出师了。” 这个回绝不着痕迹,陈光潜是明白人,马上跟着陪笑两声。“是,是。” “二哥,你真瞧不起人!我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可可马上发出不平之鸣。好歹也是自家人,这家伙居然在外人面前给她漏气! “好,好,对不起。”他拍拍妹子的脸颊哄道。“我刚刚瞧见辛小姐在阳台上透气,你最好去叫她进来,免得外头太凉。” 一讲到瑶光,可可就眼眯眯的笑起来,很爽快的答应。 “ok。”她边走开,不忘回头跟未来的金主说:“陈先生,日后再联络了。” “当然,当然。”陈光潜微笑向她致意。 “我这妹子,年纪还轻,稚气重,讲话也没大没小,您别见怪。”他客气的说。 “您言重了,令妹活泼可爱,最投我们这种老人家的缘,只不知有没有固定的男朋友?我想替犬子问问看还有多少机会。” 德睿不想回答他的试探,于是微微一笑“这丫头心野得很,您怎忍心让令郎受害呢?啊!失礼,那边有一位老朋友,我得过去和他打声招呼。” “您忙您的,别客气。”陈光潜见从他口中套不到话,眼中迅速的掠过懊恼之色,脸上还是堆满和气的笑。 论言语攻防的技巧,他是大师了,想套他的话?还是多练练吧!德睿风度翩翩的走开。 整顿餐宴上,德睿的潇洒倜傥、言笑吟吟只浮在表象,内里其实绷着一很快断裂的弦。 好不容易等到餐宴结束,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他脱下西装外套,解开领结,一手勾着外衣来到瑶光的房门口,自动推开门。 “累了?”他懒懒的倚着门框,外套甩在肩后。 瑶光从窗前回过头,神色有些恍惚。“还好。” “今天有没有认识什么有趣的人?”他闲聊似的问。 “这些宾客不都是你的朋友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她垂下眉睫。 “没遇到老朋友?” “我在纽约孤家寡人的,能有什么老朋友?”瑶光稳定住心神,表面上虽然平静,其实心脏越跳越快。 “哦?想来是我看错了。”他不经意的说。 瑶光的心脏快蹦出胸口。他一定看到了她和主子了! “看错什么?”她力持镇定,淡淡的问。 “阳台上,你和一个人谈得似乎很开心。” “喔,”她漫应了一声。“那只是一位走错房间的客人。他想找盥洗室,不小心闯错了厨房,看见我在阳台上,顺便问我一下,如此而已。” “是吗?问个话也站得这么近,几乎贴在一起,害我都要以为你遇上旧情人了。”他闲散自若的朝她走来,揭发微乱,翩翩君子一跃而成落拓风流的浪子。 然后,瑶光决定她受够了! 先是为了担心郑氏人马的动静,她的神经紧绷了整个晚上;其次又被主上突兀的现身一吓,心情还未平复过来,眼下还要应付他的逼供,她是招谁惹谁了?再好的修养与脾气,也被消磨殆尽。 “这不干你的事吧?”她不客气的说。“你并不是我的监护人,我和任何人说话都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问过你的意见。” “不干我的事?”他站定在她面前,眼睛微眯。 “我只为你们兄妹俩工作,并不表示卖身进方家,甚至连这份工作都是暂时的。”她加重了语气。“我有交朋友的自由,本来就不于你的事。” 德睿搞不清楚是哪件事触怒了他她无情的言语,或者她眸中的一片冰冷。 “你该死的不干我的事!”他猛然将她扯进怀中,唇重重的吻下去。 “放开我唔”她用力想挣开他,却越陷进他的吻里。 德睿将她拦腰一抱,抛到床上去,在她能翻身逃走前迅速欺覆上去。 她先是被他的体重压得喘了一声,唇舌随即又被封住。她转向东,他追向东;她转向西,他吻向西。 今夜的她一改以往的消极被动,如同禁伏了长久,终于被放出柙的野猫一样,激烈的反抗他!她施展擒拿手想扭他的腕,踢出“灵雀舞云”想绊他的腿,明知力气敌不过他,仍然使尽一切劲道的撒泼。 德睿一开始还有些手忙脚乱,不久,当他发现自己像上回她教的一样,将体内流转的“气”运走到每一个手或脚,他的动作就会特别轻捷,力量格外丰沛。他试了几次,摸清楚诀窍,根快便将她的手脚完全制住,收拢在身体底下。 她放开了心,使出本性的反击。以前不是没被他吻过,也曾经吻得很深入,她最多只觉得脑袋昏昏的,沉沉的,重重的,今天却全然不是如此。 越和他缠斗,她就越觉得热。 热。很热。非常热。 整副香躯越烧越火烫,每一处接触到他的部分都熊熊的灼烧起来。她的热延伸到他身上,将他也温炽了。 两人剧烈喘气,他的呼息混着她的呼息。他的发乱了,狂野的外表反而比平日更俊朗;他矫龙似的健躯紧抵着地,让她感受男性肌肉的精实,以及清清楚楚的亢奋。她的襟口整片松开,雪峰里笼在半罩的内衣里,粉胸浮着一层娇红。 他带着梦游的神情,以近乎崇敬的心,将她的双峰解放出来,大手凝握着其中一只,轻轻抚弄着,如同抚弄至珍至贵的宝贝,而后以口相就,品尝她的香甜饱满。 她先是重重一震,眼睑紧紧合上,不由自主的逸出一声低吟,却又对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愧,贝齿紧紧的陷入下唇里。他回头吻开她,不准她凌虐那片芳唇那是专属于他的权利。 这还不够,他要更多!德睿飞快解开自己的衬衫,让裸露的胸膛紧紧与她的粉胸相贴。 “噢我的天”当黝黑碰上粉白时,他满足又喑哑的呻吟充斥了整个房间。 “啊”她伸出双手抵住他,脑中模糊成一片,连自己也分不清是要推开他,或是拥紧他。没想到才短短一瞬的放开控制力,竟然会带来这么剧烈的后遗症,让她收都收不回来。 不,这不是她,不是辛瑶光,不是她自己啊? 他开始轻啮另一侧的雪峰,再度将她几乎回笼的神志驱远。 “现在!亲爱的,我现在就要你”他无法再等待了,飞快解开皮带拉链,释放自己,再将她的贴身衣物用力扯去。 他的亢奋毫无遮掩的抵住她。她双目紧闭,徘徊在火热与冰凉,纷乱与现实之间。 他轻吸一口气,安排好两人的位置,硬热对住她的湿暖,蓄势待发 砰砰砰!“喂!老哥,你们两个关在里面做什么?宴会承包公司的人要回去了,快出来开支票!” 瑶光一震,赫然张开双眸。 老天!德睿不敢置信的低吼,咆哮声中充满挫折。 只要再五秒钟不,三秒钟!只要再三秒钟,他就在她体内了,然后全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把他拉开。 她感觉到他还抵在自己身上,甚至感受得到那伸展怒张的脉动,她低喘一声,用力推开他坐起来,满脸通红的将被单卷缠在香躯上,把所有美景速起来。 “方、可、可”他咬牙切齿的低咒。“你给我走开!” “那怎么行?瑶光可是在我的管辖之下,你这只大坏狼给我滚出来。”可可隔着一扇房门向他叫阵。 “喔,老天”德睿埋进枕头里呻吟。“我前辈子造了什么孽?” 今生居然有个方可可投胎来做他妹子! “你快点起来?”瑶光娇颜涨成赤红色,用力踢他的身体。 他从枕头里抬高一只眼睛看她,最后干脆整个人正面翻过来,惊心动魄的亢奋马上毫无遮掩的挺立在两人眼前。 “我这样能出去吗?”他嘲讽的问。 “你你”瑶光火速别开目光,羞愤欲死。“还不快点把衣服穿上!” 她从来没有真正看过男人的身体,遑论处于这种情欲旺动的状态。 结果,她转开头的动作太剧烈,身体又坐得太边缘,居然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栽下去。 “当心!”他吓了一跳,连忙挽手去扶她。 她陷在棉被堆里,七手八脚的挣脱出来。 “别别过来!别碰我!”平时的端庄和煦全部消失不见了,她重新站好后,整理好衣着,迫不及待的将被单扔到他身上“你你我去打点支票的事,你穿好衣服就赶紧走!” 她颠颠跌跌的走上前应门,完全不敢回头看他。 门一打开,可可迎上一张红润晶莹的脸庞,她的衣物还算整齐,不过眼睛亮着异常的光,双唇明显被吻肿,香颈上红红紫紫,简直像被狼啃过。 “呃只要告诉我,是还没开始,或者已经结束?”可可严肃的问。 “可可!”她狼狈极了。 “嗯看样子应该是还没开始,幸好!否则十分钟就‘结束’的男人,你跟着他怎么会幸福?”可可暧昧的顶了她一下。 “可可!”她真的要翻了。 “好好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路人甲,别滥杀无辜啊!”为了生命安全起见,可可连忙往自己的房里钻去“外头人家还在等支票,别忘记了!” 瑶光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刻意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她浑浑噩噩的,将德睿事先开好、放在书房抽屉里的支票交给宴会承包公司的人,打发他们离去。 她揉着额角,转身走回房内,正想放松下来喘一口气时 “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他居然还躺在她床上! “睡觉啊!”德睿大咧咧的鸠占鹊巢,身上已经换过一件轻便的长裤。 “要睡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睡。”她怒目而视。 “别这样,我又不是没陪你睡过,两个人睡比一个人睡温暖。你上回做了恶梦,不就是被我哄睡的吗?”他侧过身子,亲昵的拍拍身旁的空位。“快上床来,时间不早了。” 这就是他!硬的不成来软的,软的不成来暗的,暗的不成来明的,明的不成就从头来过,像块牛皮糖一像,非得磨到她皮透骨穿不可。 她越小心应付他,就越容易着了他的道儿!待恍然惊觉时,他已经站在核心附近,挥手打招呼了。 “你上回是上回,现在是现在,你马上给我出去!”瑶光已经对这个厚颜的家伙彻底放弃了。 什么潇洒有礼!什么风度翩翩!什么贵族气息!那都是装给外人看的,在她面前,他永远是个流里流气、没半点正经的浪荡子。 “我用人格保证,我只是想抱着你盖棉被纯睡觉,什么事都不会做。” “出去!”瑶光脸色铁青的指着房门口。她会相信他才有鬼! 他仔细观察地的神情,满怀期望的问:“真的不行?” “立、刻、回、房、去!”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 看样子今天是没机会了,瑶光平时虽然柔绵绵、俏生生,执拗的时候,比十头驴子还固执。德睿满脸憾然的跳下床。 “不再考虑一下?”到了房门口,他还不死心。 砰!她摔上房门。 希望他的鼻子躲得够快! 注:文中“夜太黑”一曲,由李宗盛先生作词。 第五章 “嗨。” 可可才刚整理好明天要带到摄影棚的小道具,洗好香喷喷的澎澎,准备睡觉。雾中人的呼唤便来了。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她完全不抵抗,任由一股平稳安定的吸引力把自己牵向天花板,透墙而去,再度拜访上次曾来过的“迷雾仙境。” “哈啰,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她盘腿坐在迷雾里,望着那似远似近的形影。 “你开始想念我了?”雾中人似乎很愉快,连声音都浸满了笑意。 “当然,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一个像你这样‘神交’的朋友。”可可舒服的在白雾里滚圈圈。“你到底是谁?起码告诉我你的名字,让我也好有个称呼。” “叫我‘南’吧,名字只是代号而已,没有多大意义。”雾中人轻描淡写的说完,话锋一转“你最近好不好?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说来听听。” “有趣的事啊!我想想。”可可翻身变成仰躺“嗯好像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日子闷死了!对了,我的管家前阵子说了个绯闻给我听,勉勉强强算有趣。” “谁的绯闻?”南随口问,并不真的对谈话内容感兴趣,只是想多听听她的声音。 “一个皇帝的绯闻,已经一千三百年喽!”可可兴致勃勃的坐起身“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好心的皇帝救了一位外星人,外星人非常感谢他,就送给他一份外星大礼。这份礼物可以让他的灵魂不灭,一辈子当大富翁,还有七颗笨星星帮他守财产。怎样,狠劲爆吧?” 一个美丽的传说,居然被她形容成科幻小说,南登时啼笑皆非。 “听完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感想?” “太、惨、了!对于那个皇帝,我除了同情,没有第二句话可说。” “为什么?”他一怔。 “你想想看嘛!无论一对夫妻的感情多好,久了之后总会腻吧?可是那个皇帝好可怜,一辈子不不不,还不只一辈子呢!是‘永远’!他永远只能守着同一个女人,不管死过几次都一样,你说那不是很惨吗?”她夸张的伸开双臂挥舞。 “这样的深情应该很值得称道才对。” “噢!拜托,现在可是二十世纪末,ok?这年头,要求男人守着同一个女人六个月都很难了,遑论永恒!天下不会有这么痴情的男人啦!” “倘若真有此人呢?”南的语气很诡异。 “那我第一个嫁给他!”开玩笑,这种濒临绝种的国宝,不带回家供着怎么可以。 “好,如果哪天这个男人真的出现了,你可得遵守诺言。”他听来像在笑。 “说归说,我知道不可能的。”可可摆摆手。 “为什么?” “传说讲得很清楚,那个什么威王” “威成王。” “喔!那个威成王只能娶他的皇后,一个锅配一个盖。即使世界上真有这个人,我也不是那个‘盖’,当然就凑不上那个‘锅子’了。” “你这么肯定自己不是那个‘盖’?”他的形象忽远忽近的,变幻不定。 “这还用问吗?威成王和他老婆都能保有前生的记忆,灵魂不灭。而我连自己前辈子是阿猫、阿狗都不知道,怎么冒充皇后?” 南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这个故事还没结束,你想不想听威成王之后几世的遭遇?” “咦?你也听过他的故事?”可可奇道。 “当然,东方人是个热爱故事的民族,乡野传闻特别多,我多少也听过一些。” “好啊!那你说来听听。”她又平躺下来,找个最轻松舒适的姿势听故事。 “话说威成王得到‘天人’送他的宝贝之后,生命也起了重大的变化。”南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当一个人拥有永恒做后盾时,便有许多时间去研究一些谜题。于是从第二世投胎开始,威成王开始对天人送给他的法宝发生兴趣。” “那个法宝长什么样子?”可可随口问。 “它长得像一只音乐盒,外型寻常得紧。”南解释着。“这个宝贝,他拥有一个,皇后也拥有一个。两者合并,才能发挥力量。 “努力研究了七十年之后,他凭着自己的能力,弄懂了这个异宝的结构和功用。他发现,这个宝贝除了能够传承灵魂记忆之外,还拥有许多附加功能。” “什么附加功能?”可可感兴趣的问。 “那只有威成王本人知道了。”南一语带过,但语气是宠爱的。“他拿三次转世的机会做实验,终于在一百年之后,有能力将异宝拆开又重组回去。再隔五十年,他甚至将异宝加以改造,不必再搭配皇后的宝贝就单独运作。此时,七星死士已传承到第七代。 “永恒是很寂寞的,尤其他的永恒只能与一个人分亭。于是他开始动念,复制法宝,让七星死士也能陪着他与皇后,共度这个悠悠无尽的永恒。”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皇帝太差劲了。”可可咋了咋舌头批评。 “他是出于一片善心,应该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才对。”南啼笑皆非的辩解,续道:“在这两百多年期间,许多事情改变了由于他太致力于异宝的研究与改造,不免冷落了皇后。皇后开始发出微词,于是夫妻起冲突的机率越来越高。尤其当他将异宝的功能改造成独立进行之后,皇后终于爆发了。 “她认为,共享永恒的丈夫已不再爱她,决定摆脱她。于是她益发紧迫盯人,殊不知,此举只是让她的丈夫觉得更心烦气躁而已。最后,为了避免夫妻频起冲突,他干脆避着她,将全副心神投人异宝的研究之中。再隔七十年,七星死士的第九代,他终于成功的复制出七个异宝。然而能力有别,他所研发出来的宝贝只有转换灵魂记忆的功能而已,无法兼具原型异宝的全部功能。 “#x5c3d;#x7ba1;如此,皇后仍然慌了。她压根儿不相信丈夫做出那七个异宝,是为了七星死士。她认为,那是用来纳七个新妾所用。于是,为了争取时间,破坏异宝,她亲手以匕首刺穿丈夫的心脏,任他魂魄幽幽去寻来世路” “啊”可可忍不住惊呼出声。 “皇后只想将那七个多余的异宝毁灭,至于丈夫,将来再世,她自然会好好弥补他,毕竟他们拥有永恒的时间。” “胡闹!靶情坏了就是坏了,岂是随随便便、说补就补的。”可可不以为然。 “没错。七星只效忠皇帝,便将她视同叛徒而诛杀。于是,在这场争夺中,妻弑了夫,巨子弑了主母。终于,夫妻俩在结发了近三百年之后,反目成仇。”他停顿下来。 笔事中的悲怨仿佛也渗进白雾里,可可只觉得胸口揪得紧紧的,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疑心病永远是杀死爱情的最好方法。”她心下恻然,嗓音也低低的。 “接着,新的一世开始了。”南继续说道,话中透着隐隐约约的感慨。“这一世,丈夫恨透了妻子的背叛,妻子恨透了丈夫的绝情,异宝则承载了恨与罪的根源。 “他将七个异宝发给第十代死士,教会他们如何使用,接着便毁去所有研究记载,并且向天地聊,既然异宝只换得到特殊异能,求不来快乐幸福,他从此不再制造新的,这世间只会有九个异宝。” “他早该这么做了。”可可皱了皱俏鼻。“从此之后,七星也都能转世回来吗?” “从这一代起,是的。” “严格说来全是贪念惹的祸,如果皇帝当初没想到去复制它,其后的恩怨情仇也就不会发生了。” “人心易变,即使没有异宝从中作梗,依着皇后多疑的性子,日后一样会出事情。”南淡淡的说。 “这也对啦!”可可马上同意。“后来呢?他们夫妻俩有没有和好?” “后来,就在这一世,他遇上了‘她’。”南的声音变得轻柔低哑。 “她?” 南缓缓开口“这一世,威成王投生为当代西夏国的君主。在他的统治之下,西夏进入鼎时期。他意气风发,傲世睥睨,然而的心头却异常空虚。他坐拥了全世界,那又如何呢?命中的永恒伴侣竟是如此不堪。 “他和皇后此时算前妻,是彻底决裂了。她的多疑善妒他尚能忍受,但她刺下那一刀的狠绝无情,他永远不会忘记,也无法再信任地了。 “就在此时,因缘巧合,他认识了‘她’他心中的挚爱。比起前妻的别扭倨傲,她就像上天无意间播下的一株花种,直直甜进他的心里。 “她带给他无比的欢快与笑意,让他尝到了世间有情的滋味。于是,他不顾一切迎娶了她,让她成为他真正的爱后。” “那皇后怎么办?”可可是可以理解他爱上别人的原因啦!毕竟皇后对不起他在先,也不能怪他移情别恋。天下没有多少男人能日日对牢一个杀过自己的女人。 “恨,自然是恨,而且恨进了骨髓。”南叹了一声。“他的别恋让前妻积怨更深,于是皇后在这一世纺,接下来的生生世世,将与这负心人对抗,直到他回心转意为止。 “其后的一千多年,只要他投生成开国之主,她便成为灭国之魁;他投生成太平世之王,她便成为造反做乱之首。她试过千百次杀死那个夺走丈夫的女人,有时成功,有时不成;然而,即使他和爱妻身旁有七星死士的护卫,皇后却有不怕死的本钱,敢不要命的硬拚,因此,她几乎每次都成功了。 “于是,他心爱的女人一世又一世的在他眼前死去,他也一世又一世的杀死皇后替她复仇,再一世又一世的孤独以终。” “慢着慢着,这个故事中有个疑点。”可可喊卡。“为什么那个爱人‘听起来’好像能跟着他们一起转世一样,皇帝明明把所有复制异宝的资料毁掉了啊!”南顿了一顿“她自有一份异宝。”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也有一个就是了。”南只点到为止。 “太奇怪了,这个剧本一点都不合理,我要抗议!”可可嘀咕着。不过,既然只是乡野传奇,那她也就随便听听吧!“接下来呢?” “终于,他的爱人倦了。只要那一世他和她相逢,两人重生情爱纠葛,她就会为了这份情而死在皇后手中。 “她不怕死,却无法一再承受这种只能相爱、不得相守的痛苦。他和她的爱情就像受了诅咒一般,被那个恨意满胸的皇后深深诅咒。 “她不要再这样无意义的恨下去了,总该有人跳脱出来,这份经年累月的恨,才能得到解脱。” “嗯。”可可心下恻然,眼中仿佛见到那个爱人痛苦的眼神,耳中仿佛听到她深沉无尽的悲泣。 “于是,在某一世的临终之前,她终于提出要求。”南的声音转为低哑。“她哭着求他,放她去吧!让她陷入凡夫俗子的轮回,忘掉所有的前情纠葛,当一个平凡无奇的人。唯有不再续永生,才能脱出这个三角情劫。 “他心中大恸,无论如何也不肯应允。他想,即使不能相偕终老,每一世的开始他犹能带着炽热的心,循着前世的约定,和她相逢厮守。如果她弃绝了永恒,离他而去,教他生生世世还能追寻什么?他不放,就是不放! “可是,看着她几乎用尽生命之火来恳求他,哭出了泪,也咳出了血那些血泪比刀刃还锐利,狠狠刺进他心里,硬生生剜出他的心。最后,他不得不答应。 “于是,再来世,她终于跳出了苦海,消失在茫茫人海间。而他,却是孤零零的没人苦恨中,直至灭顶。” “他真的找不到她了吗?”可可急切的问。 “你希望他找到她吗?”南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可可迟疑了一下。倘若让他找到了,又是一世纠缠,又会害她死于非命 “希望。”她想到最后,仍然用力点了点头。“应该退让的人是皇后才对。并不是说我不同情她,可是缘来缘往,好聚好散,即使没有后来杀出来的程咬金,以她的‘光荣纪录’,皇帝也不可能再接受她的,既然如此,发挥一下成人之美的爱心有什么不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嘛!” “你也认为皇帝和他的爱人应该彼此相属?”他的语气古里古怪。“如果他们相逢,她又得为他再死一次,你也觉得无所谓?” “倒不是无所谓啦,只不过皇帝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而且他又这么爱她”可可也是女人,有着天下所有女人的通病盼望每个爱情故事都有一个浪漫美好的结局。“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来不及了,她都已经投胎转世,忘光光以前的事情了。南,那个皇帝真的找不到她了吗?” “他的灵魂认得出她。”他话在圈儿外,意在圈儿里。 可可眼睛一亮。“怎么认?是不是靠他的异宝?你前头说了,他的异宝功能比较齐全,说不定可以从茫茫人海中辨认出她来。” “或许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南语气一变,轻轻一笑。“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可可直觉想瞄腕表一眼,待举起手来,发现什么也没有。对喔!她现在是一缕飘飞的魂魄,哪来的手表可看。 “现在几点了?”她问道行比较高深的同伴。 “距离黎明还有三个小时。” “哇!那我真的该走了,明天有两位新客户要来谈case呢!”可可在白雾里滚了几圈,依依不舍的坐起来。 “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知道吗?”他的影子忽然飘得很近,举起一只手似乎想触碰她的颊,迟疑了半晌,终究缩了回去。 可可努力想看清他的长相,无奈,挡在他脸前的白雾特别浓,他的五官仍然藏在厚厚的云堆里。 “那我走啰,bye-bye。” 临走前,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赶在那股吸力把她拉回去之前开口 “南,她叫什么名宇?” “哪一个‘她’?”他的声音已在遥远的距离之外。 “他的爱人啊!”可可把手圈在嘴边大喊:“威、成、王、的、爱、人!她总有个名字吧?” 就在她以为南已远去,得不到答案时,他的回复飘飘忽忽,从白雾深处悠悠飘扬而来 “她叫天璇。” 第六章 可可摄影工作室自成立的两年多以来,还不曾如此忙碌过。 松树,柏树,铁树,大王椰子,二十来种大型盆栽全挤到摄影现场,绿油油的一片;提供植物给她拍摄的花坊老板,生怕他的宝贝们被强光和空调蒸蒸烤烤,会失了精神,特别规定每隔三十分钟得给叶子喷一点水。 于是,整间摄影棚漫着浓浓的绿意与湿气,瑶光方才踏进来之时,险些以为自己错走到哪个热带雨林去了。 堡作人员在盆截之间穿穿梭梭,现场一片忙乱,她随手抓住一位从她身后闪过的大男生,问道:“方小姐呢?” 和以往的每一次相同,被问话的人先是瞪大眼睛,愣愣的瞧了她的容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方小姐到三楼童装部借衣服,道具组准备的背心太小了,‘强尼狗熊’穿不进去。” 大男生随即被另一位监工吆喝走。 瑶光四下环顾了一圈。 拍摄场地置成森林的一小隅,几组俏皮可爱的动物布偶点缀在其中。无尾熊攀在树干上,小猴子晃在枝芽间,松鼠躲在树叶后头,瞧这阵仗,应该是替玩具厂商拍摄宣传照。 “喂!你别再喷水了,你们的玩偶都给你淋成落汤鸡了。”一位显然是玩具商代表的男士,总着一名手上拎着喷水器的中年男人大吼。“哪座森林不下雨?”拿喷水器的男人翻了翻眼珠子,继续咻咻咻的喷润树叶。 瑶光瞟了眼玩具包装盒“南凌童玩公司”她只眸心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光芒,随即又恢复宁定。 “对不起,借过。”两位搬运工合力扛着一大段树干从她身边经过。 真是一团混乱!瑶光摇了摇螓首,干脆躲进可可的办公室避难。 铃才刚进入小房间,电话便似催魂铃般的响了起来。 “哈啰,方可可工作室。”她接起电话。 来电者在端顿了一顿,似乎很讶异接听的是她的轻声细语。 “瑶光?你在可可那里做什么?”是德睿打来的,听那语气,他此刻的表情想必在皱眉头。 瑶光一如以往,单独与他相处或对话总会有片刻的不自在,生怕他又玩起那套旁敲侧击的技巧,让她左支右绌的,应付不过来。 “我帮她送一组镜头过来,她早上出门忘了带。”她回话淡淡的,没让心情托付在声音里。 “叫她马上上来。”他的命令很简洁有力。 “她不在,方才跑到三楼童装部借衣服去了。” 彼端传来一句类似诅咒的低骂。 “等她回来后,叫她马上上来见我。”德睿的声音隐隐藏着怒气。 “她的工作室现在一团乱,待会儿回来,恐怕也走不开。”瑶光解释道。 “该死!”这次的咒骂就完全没遮隐了。嘟地一声,德睿已经把电话挂上,甚至没有礼貌的道声谢谢、再见。 她讶异的看了话筒一眼。真是池鱼之殃!方德睿除了私下和亲熟友人独处时,行止言词比较不拘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文质彬彬、翩翩有礼的。可可不知又做了什么事,让她二哥气成这样。 “不对不对,先把左边的阔叶植物移到前面一点对对对!就是那样!”可可推门踩进办公室里,回头兀自向摄影棚喊话。“猴子再移左边一点,摆在松鼠的右边,对了对了瑶光!你替我送镜头来啦?” “嗯。”她微笑颔首。“对了,方才有你的电话” “嗳!先别理那些,你出来帮我看看。我总觉得长颈鹿的位置怪怪的,可是又想不出来怎么摆比较好。”可可一把捞起装镜头的提袋,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到拍摄现场。 现场的工作人员少了许多,不过还是很凌乱,几个乌漆抹黑的脚印踩了满地。 瑶光仔细研究了一下景的各个角度。 “把它放到右首,鹦鹉的后方好不好?这样一来,左右两方的平衡感就拉出来了。”她盈盈一笑。 “ok,试试看。”可可马上大呼小叫,吆喝场外的几个大男生做事。 “可可,方先生刚才打电话下来。”她提醒。 “动作快一点啦!你没吃饭吗?啊!什么?你说什么?”可可正在修炼一心二用术。 “我说你二哥方才来电,口气很不高兴的叫你上去见他。”她耐心的重复,顺便帮可可拨开一绺垂落的红发。 这下子她得到可可全部的注意力了。 “什么!”可可惨叫。“你是说,二哥现在人在公司里?” 她点点头,螓首微偏,有些不解的样子。这副娇雅的美态看呆了好几个工作人员。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可可开始四处乱嚷。“怎么可能呢?他应该到纽泽西开会去了,后天才会回来呀!怎么可能令天出现在公司呢?完了、完了、完了。” “可可,你冷静一点。”瑶光连忙拉住她。“发生了什么事,你光说清楚。” “哎哟,现在说也说不清楚了啦!我玩完了,死定了,gameover了咦?”可可忽然打住,眼睛定在她身上,一抹得救的微笑慢慢勾了起来。“我怎么忘了,还有你这道兔死金牌在啊!瑶光,你一定要救我!” “你先说清楚是怎么回事。”瑶光两只手被她紧紧抓着。 “别管怎么回事,总之你一定要答应我,待会儿陪我上去见二哥,如果二哥大发雷霆的话,你务必要” “你务必要站得远远的,袖手旁观,看我怎么处置这个无法无天的叛徒。”盖地,冷冰冰的口气接在她的急切之后。 “啊”可可惨叫一声,身形倏地躲在美丽管家婆身后。 在人来人往的杂乱中,他俊挺完美的外表益发显得鹤立鸡群,可惜盘锁在眉角的冷冽,减损了几丝迷人的丰采。 “你给我站出来!”德睿指了指身前,神色极其严厉。 “瑶光”可可吓得缩在她身后猛摇头。 瑶光反手安慰的捏了捏她的粉拳。看这情形,显然可可闯祸的可能性大一些。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德睿,语气刻意带着几分讨好。 德睿的眼光转而端凝在她脸容上,怒火稍微敛了几度。“你自己问她,看看她做了什么好事。” “可可年纪轻,即使真有什么地方没做好,你做哥哥的也该宽容她几分。”她柔柔的陪几句好话。 “你为何老是站在她那边,就不能多替我想想?”他酸溜溜的抱怨。 一个男人的情敌居然是他自己的妹妹,多可悲! 瑶光白他一眼“我替不替你着想又有什么打紧的?你少说这些风言**。” 德睿将一份文件递给她过目。“抱歉,这种事恕我很难宽容!” 瑶光接在手中一看,那是一纸即刻生效的人事命令,尾端密密麻麻签妥了众多重量级人物的大名。他们一致书面通过,由方德睿升任正式的“方氏连锁百货集团”的总裁,原总裁则退居幕后,担任顾问性质。 德睿怒自心头起,平时再如何斯文矜贵,现在也沉不住气了。 “当马克叔叔告诉我,这项纸上议案是由你提出来,并且亲自跑遍各大老的住处,寻求签名支持时,我简直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恨恨的骂道。“你明明知道‘总裁’一职只是代理性质,我另有自己的经纪事业要打理。现在居然背着我,和其他人勾结陷害我,你这个妹妹可做得真够意思。” “别这么凶嘛!我我只是觉得你很适合担负起总裁职务,而且你现在两边兼顾,也一样游刃有余,所以大哥找我商量的时候,我就很自然而然的投下赞成票啊!”可可说到一半,他忽然探过猿臂来抓她,她吓了一跳,连忙把瑶光往二哥怀里一推,自己转头就跑,溜到一棵大王椰子的后头躲着。“你不要生气嘛!始作俑者是大哥啊!我只是跑腿办事的小喽啰而已。” “你还推卸责任!”德睿抱住瑶光往旁边一放,迈开长腿就想杀过去。 “好了,别生气了。”瑶光努力挡回他身前,紧紧按住他的胸口,不让他妄动。 天!现在简直像斗牛场一样,他们兄妹俩都是牛,而她则是那块挥舞得很辛苦的红布。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地,眼角有一抹暗影余光闪了过去;她来不及细看,德睿又开始发起飘来。 “大哥是为了自己想回头玩赛车,才把鬼点子动到我身上,这还情有可原。你呢?拖我下水对你有什么好处?” 可可就算被打死了,也不敢坦承,大哥在总裁任内行使的最后一项职权,就是和她签下合约,出任方氏服装月刊的特约摄影,让她一偿时尚摄影师的夙愿。 “我我我是想,能者多劳嘛哇!”可可看二哥又是等着冲过来的样子,吓得躲到另一株矮松后头。 “好了,两个人都别吵了!”瑶光额角抽疼得快爆炸。“可可,你先回头忙你的,大家都在等你开镜了。德睿,我们到旁边等着,要吵也等人少一些再说。” 先隔开这两只牛最重要。她支开可可后,连忙把德睿硬拉硬扯,带到不起眼的角落等着。 眼角忽地又是一道怪异的黑影扫过去,这次她凝上了心,转头想看看是谁的影子。 德睿硬是把她的下巴转回来,面对自己。 “你只有在帮着别人对付我的时候,才会唤我‘德睿’。”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你连我都要清算进去?”瑶光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 这一睨,瞟得德睿心头痒痒的。八成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她越来越有“人味儿”不再是以前那个空有温柔外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美人了。 眼前的地理位置还不错,他们处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她就立在他与墙之间。他怦然心动,低头吻了下去。 “住‘口’!”瑶光登时花容失色,使劲抵着他的胸膛。他怎么就死性不改,老是喜欢对她毛手毛脚? 德睿倘若会轻易放弃,就不叫方德睿了。他们方家人追求爱情,从不退缩,从不气馁。 他手臂一缩拢,她便在他的怀中了。 他低头印上她的红唇,品尝她芳甜的味道,胸臆间沁满她独特的体香。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吮着,吻她的唇,吻她的眉,吻她的眼,直到两人都脸红心跳,气息都急促起来。 一个工人扛着整捆电缆线走过去,声息惊动了两人。 地方不对!德睿叹了口气,不敢再深吻下去,怕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失控,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瑶光秀颊靠着他的肩膀,感受其下威猛强健的男性力量;和以前一样,只是单纯感受着,不去细想那浓得令人无法呼吸的感觉,也不去推究心头的情绪。 不想去,不愿去,也不敢去。 她眉睫微抬,闲适的往他身后看去一道黑影又从墙角闪了过去,第三次了。 她的心里开始警觉起来。 “是哪只猪头啊?快把水龙头关掉!”可可忽然大叫。 某个工作人员碰开了浇花用的水龙头,水管口正好对准拍摄场地,当场编得满地湿淋淋,聚集了一摊摊的小水泽。 可可就站在其中一摊水泊中央,四周都是潮湿的枝叶。 摄影棚上方响起一个极细微的声音,由于现场太嘈杂了,这个杂音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但瑶光不同,与生俱来的好听力让她察觉不对。 她马上抬头。一根细电线突然从中断开,咻的一声从空中打下来。 可可!她会被电击! “可可,快让开!”她尖叫,无暇细想的推开德睿,飞快冲进场地中央。 德睿愕然回头,正好看到电线往下落的一刻,瑶光踩进水里,用力把可可撞开。 “瑶光!”他大吼,心神几乎碎裂。 她疯了吗?这些专业摄影灯光,用的是二二伏特的高电压,她居然冲过去,她想害死自己吗? 事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工作人员还愣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他感觉体内有一股暖意流转起来,提气一跃,才两步竟然就在场子里了。 “瑶光!”可可跌倒在地上尖叫。 瑶光抬头,眼睁睁看着迸出火花的电缆挥下来 一股巨力将她挤开,她的背撞上一株矮树,痛呼了一声。 德睿两腿岔开,气撼山岳,及时握住电缆!尾端的火花电流,距离地上的水泊只有两公分。 现场一片安静无声 “啊!”不知是谁的尖叫声陡然划破沉默,大家同时一振,在两秒钟内恢复了神智。 “喔,我的天啊!”“只差一点点!” “上帝保佑!” 有人尖叫,有人默祷,有人检查伤者,有人跑过来接手处理断掉的电线。 所有的人都惊魂甫定。 德睿铁青着脸,一把将瑶光拉起来,往旁边拖去。 “等一下,可可她”瑶光想回头检查可可的状况。 “你疯了吗?”德睿举起她,鼻尖对着鼻尖,向她大声咆哮。 “可可”她还不死心。 “你给我闭嘴!”德睿用力摇晃她的肩膀,晃得她满眼金星。“那截电线如果落在水里,你知道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吗?应该远远跳开的时候,你居然还一马当先的跑过去,你以为你是上帝,还是用肉身救凡夫俗子的菩萨?” “我必须救可可!”瑶光恳求的看着他。 “救可可?为了救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了吗?”德睿狂怒到顶点,越摇越用力。“你天杀的再做一次这种事,我会亲手掐死你!让你只能到地狱去救那些孤魂野鬼?” “我我”她被他摇得天旋地转,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来。 “哥!扮!你快放开她,瑶光都被你摇昏了!”可可跑过来用力捶打他的手臂。 “可可,可可,你口口声声可可,难道可可的命就比你重要?”他继续失控的大吼。“是是的!”她努力稳住视焦,不让自己溃决。“可可的命比我重要!” “你!”德睿脸色可怕得吓死人! 他怒不可遏,将她用力往地上一顿。瑶光一时还站不稳,摇摇晃晃的跌坐下去,可可及时上前扶住她,眼中有感激,有歉疚,有劫后余生的震撼。 瑶光抚着胸口,俏脸惨白,深呼吸了几下才顺过气来。 德睿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瑶光,你有没有怎么样?”可可轻柔的拍拍她背心,轻声询问。 “我没事。”她竭力抑下恶心欲呕的感觉。 可可眼中闪着泪光,想到自己方才距离死亡居然只有一线之隔。 “瑶光谢谢你”哇地一声,猛然扑进她怀里大哭。 这下换成她轻拍可可的背心安抚了。眼光不由自主的移到门口,德睿的背影已经消失无踪。 可可是比她更重要啊!她必须以生命来保护,誓死效忠。这是七星近一千年来的庭训,不能改变。为什么他不能一那解呢? 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可啜饮着香喷喷的拿铁,偷眼打量餐桌对侧的两个人。 难得今天一大早就阳光灿烂,她提议到阳台上用早餐。 德睿依然如同以往的闲适优雅,举起黑咖啡啜了一口,眼睛落在早报的经济版。 瑶光也如同以往的娴静美丽,为两人添荷包蛋,倒咖啡,加牛奶,在厨房和餐桌间来来回回。 只有敏感的人才会注意到,当瑶光倾身替他倒牛奶时,他握报的指关节微微发白。 也只有细心的人才会注意到,当他拿起空空的咖啡杯示意时,瑶光的动作凝了一凝。 他们在冷战吗? 看样子是的,可可在心里点点头。 唉!真是罪过哟!只因为发生在她工作室里的一个小意外,竟然让两位帅哥美女冷战一个多星期,如果她现在出意外蒙主宠召,仁慈的主肯定会判地下地狱。 不行,她不能袖手旁观。虽然她从小扮红娘的功力就不怎么灵光,必要时刻,还是得出手翻云覆雨一下。 “嗯哼,二哥。”趁瑶光回到厨房烤面包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开口。“我最近接了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case哦!”“是吗?”德睿瞥了她一眼,还没忘记她吃里扒外的事迹。 可可畏缩了一下,讪讪的摸了摸鼻尖。 “我没盖你,真的是很大很大很大的case哦!”她再接再厉。 德睿叹了口气,放下报纸,又啜了一口咖啡。“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可可回头看看厨房的方向,确定瑶光一时三刻还不会出来后,倾身凑近哥哥,做贼似的压低嗓音“这个case得跑到尼泊尔去出外景,一去十余天,整个家里就只有你和瑶光了。怎样?够意思吧?” 德睿的鹰眼眯了起来。 可可不等二哥反应,扑通的跳到他旁边的座位,挤眉弄眼的顶了顶他的臂膀。 “哎呀!不要在我面前假仙了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死了要跟瑶光合好,偏偏没人扛一副台阶来让你下,你现在也头痛得很,对不对?” 就她所知,二哥的居所早在半个多月前便已装修完毕,可他故做没事人似的,继续赖在她家中不走,为的是谁,不用说出口,大家也心知肚明了。 他斜睨妹子一眼,闷哼一声,继续喝咖啡。 勉勉强强算她说对好了,他确实想改善目前冰封的状态。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已不再生气。只要回想起瑶光奋不顾身去救可可的那一幕,他依然七窍生烟。 做人家管家的,再找不出第二个像瑶光这般忠心的人了,居然可以为了救主,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可可真的对她如此重要吗?最气人的是,当他质问她的时候,她居然还敢应他一声“是!”若非当时众目睽睽,他早已失控的一把掐死她,再把她吻到活过来。 如果救下可可,她却死了,那怎么办?又教他怎么办? 在那一刻,当他眼睁睁看着火花朝她打下来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紧紧掐住他的脖颈,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失去她!德睿倏然领悟。他不能失去她! 在那一瞬间,许多画面飞迅的拂掠过。午夜的那场邂逅,玄关的那场缠斗,厨房的那场饱防,客厅的那场拥吻,房里的那场温存,墙角的那场低唱。 他直到此刻才察觉,她竟然已如此深刻的融入他的生活中了,无论是公司或是家中,几乎每处角落,都有她翩然流动的倩影。 他就像个小男孩一样,老是喜欢欺负隔壁班的女生,欺负得她哇哇叫,蹦蹦跳,泪眼汪汪的,心头便拥起一股满足感。直到某一天,小男孩长大了,终于发现原来他一直欺负她,是因为想引起她的注意。他是那样那样那样的喜爱她。 而那个女生呢? 她比较喜欢他妹妹! #%##%# 如果瑶光走了,他的生活是什么情况?回复到以前的空淡茫然,天天有一堆事情做,但不知道自己为谁辛苦为谁忙;再不会有准时下班的念头,只为了回到家中可以看到她;再不会有安分守己待在家中的周末,只因为生活中少了一点期待。 如果失去了她,他的生命,空一缕余香在此,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于是他感到恐慌,深深的恐慌,也因此,越发不能忍受她置可可的生命于自己之前的愚忠。 “怎么样,二哥?要不要我闪人一句话。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好心,我可是很懒得出远门的!”可可凉凉的坐靠回椅背上,把玩着餐刀。 “哼!条件是什么?”德睿闷哼一声,这妮子焉肯做赔本生意。 “上道!#x4e0d;#x6127;我老哥。”可可用力拍一下大腿。“条件就是,你不能再追究我和大哥陷害你的事。怎样?公平吧?既帮你换来一个德高望重的权位,又帮你找来一个美到不行的老婆。” “什么德高望重?”瑶光正好端着烤吐司出来。 “没事没事,我正跟二哥说着,有一家‘德高望重’的厂商邀我去尼泊尔,替他们拍产品写真集。”可可眯眼笑开来,白牙亮闪闪的。“二哥,怎么样?你建议我接下来吗?” 德睿狠狠的凝瞪她。 咬不到,咬不到,咬不到!可可皮皮的吐舌头。 “要去就去,谁管得动你?”他闷闷的呼了一声,清俊的脸藏回报纸后头。 “耶!”可可跳起来大声欢呼。得救了!她和大哥得救了?如果今天没拿到这道特赦令,依二哥笑面虎的性子,包准将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他们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瑶光,你真是我们的救赎天使啊! “是哪家公司的case呢?瞧你开心的。”瑶光也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是一家大型企业的子公司叫做我想想”可可对记名宇向来不怎么在行。“嗳!想不起来,总之是‘詹宁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就是了。” 瑶光心头一震。 “詹宁?”她慢慢的说。“可是你确定你要去吗?” “为什么不去?”是德睿接的口。这女人,可可出远门,就表示他们俩可以独处,难道她不想吗? 可可偷瞄二哥黑了一半的雷公脸,连忙跟着附和“这种好机会是千载难逢的,说不定可以一炮而红呢!” “可是尼泊尔的环境比较落后呢!你的抵抗力又不好,还对蜜蜂过敏,到那么远的地方,出了事也没人照料,我实在不放心。”瑶光柔声说。 “这样啊?”可可为难的搔搔头发。好啦!她承认,她是天生的城市小孩,离不开文明的。 当初会答应接下这个case,只是为了替二哥制造独处的机会,同时可以拿来做为交换条件。否则,如果她能选择的话,也不会想跑到尼泊尔去。 “对了,上回你替他们拍宣传照的那家玩具商‘南凌’,前天还拨了电话来,说是想和你合作新的计划。‘南凌’也是‘南韶集团’的子公司,规模并不比‘詹宁’小,你何不先和他们谈过,再下决定呢?”瑶光不动声色的鼓吹。 “呃”可可差点开口说好。反正二哥只是想和瑶光独处嘛!也不见得非要她飞到尼泊尔去,到邻州出差同样也是出门在外啊! 然而,彼端射过来一道阴狠的眼神,让她把所有同意的话吞进肚子里。可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二哥,从小到大皆然。 “我想,嗯反正我也没去过尼泊尔,乘此良机去玩一玩也好。”她可怜兮兮的迎上二哥的眼。这会儿你开心了吧? 德睿勾起满意的笑,重新埋回经济版里。 瑶光心头一凉,再瞧瞧兄妹俩你来我往的眼神,心头雪亮 若要教可可打消主意,必须从德睿身上下功夫。 第七章 寒天催日短,入了冬的纽约,三眨两瞬就全黑了。屋外料峭酷寒,因此有家可归的人几乎都躲进了屋子里。街道上,虽然不至于万径人踪灭,来往的人影也只疏疏落落的几个。 待入了夜,路灯寂寂,月娘本该是走到中天,可惜厚厚的云层作梗,不给它露脸的戏分。 瑶光立在黑暗里,凭着书房的窗台往外望,天上没有星星,连地上的人间烟火都显得凄凉。书桌上的电子钟闪耀着“11:27”血红色的灯影,格外有几分惊心动魄。 可可今天较忙,撑到十点就体力衰竭,先回房阵亡了。 整间屋子还有活动迹象的人只有她,似乎。 她仍然静立着,缄默着,像在沉思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门口处有动静,声音相当细微,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却分外分明。她没有回头。 德睿静静移动到她身旁,和她一样,看着窗外的红尘俗世扰人。 好一会儿,两人没有开口攀谈,共享这份难得的宁静。 他穿着简便的休闲服,意态潇洒。她的白睡衣式样相当保守,却还是勾引。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先打破沉默。 德睿微微讶异,她很少主动和他说话,总是以回应他的话题居多,真要开口,除非是有问题非询问过他不可。 “有一点。”他不想骗她。只要回想到她奋不顾身的情形,他的心仍然一紧。 瑶光无言的垂下螓首,如丝如瀑的长发飘落,几绪调皮的青丝攀上他的臂膀。 他偏眸望她,夜风在这时候吹开了几片云隙,让银辉盈盈的洒落。是月光的缘故吗?今夜的她,格外纤柔桂弱,怯生生的表情惹人心怜。 “为什么?”她试探性的、迟疑的问。 “这还用问吗?”他板起脸。 瑶光又垂下脸容,伸出食指,画开窗玻璃上凝结的水气。 德睿自然而然的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她左画一勾,右拐一撇,玻璃上出现两个方方正正的图案。 “你在写什么?”他轻声问。 她微微浅笑,笑意沁进眸心里,凝上一层迷离朦胧的烟雾。“这是我的中文名字瑶,光。” 看着她娇美迷人的笑靥,他怦然心动。今夜的她真的特别温顺,异样的婉转诱人,他心头有一处防波堤慢慢的溃守,漫慢的柔软起来。 “‘瑶光’两字在中文有特殊的意义吗?”他抬手,替她拨开颊畔的青丝。指尖一碰到水做的肌肤,就舍不得离开了。 “‘瑶光’是天上的一颗星星,位于大熊座,天文学的正式名称叫be**nach。”她轻闭上眼睑,如同慵懒美丽的猫咪,享受主人爱怜的抚摩。 德睿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她以前总是会马上退开一步,今天居然还主动迎向他的手。 “我的名字中文怎么写?”他不敢太大声,以免惊走了这难得的宁静温存。 她睁开眼,眼神懒懒的。 “德,睿”她又伸指,在自己的名字旁边写下他的。“其实英文翻成中文,可以写成许多不同组合的同音异字,但我喜欢这两个字。” “为什么?”他偏头看看自己的名字,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笔画很多,中国文字真是复杂! “德,是‘品行好’的意思;睿,代表‘智慧’。”她解释。 “你觉得我品行好,又有智慧?”他凑近她纤巧的耳朵,戏谑性的咬上一小口。“我还以为你已认定了我是个贪欢好色的大野狼,只用男性部位思考。” 她轻叫一声,被他痒得咯咯笑出来,摇来闪去的想逃开他的追咬。 “说到品行,可可老说你是‘美国最后一位绅士’,不是吗?”她轻拍他的脸颊一记,要他安分一点。“至于智慧,你如果不聪明,我怎么会一天到晚被你拷问,躲也躲不开?” 此时,她的娇躯已全偎进他的怀里了。他一瞬不瞬的凝注她,靛蓝的眼瞳盛载着她,在夜空里摇呀摇、晃呀晃,仿佛想将她晃进看不见底的深处,紧紧藏起来。 她的笑声慢慢停止了,也像他,定定的相望,牢牢吸附着彼此的形影。 夜好静。 德睿将她搅进怀中,手掌又眷恋的贴上她的玉颊,拇指滑过鼻梁,滑过鼻尖,落在柔软的红唇上。他的视线随着自己的手指,流连在诱人的嫣红上,好半晌移不开。 “你今天晚上特别温柔,为什么?”他的眼终于又回到她的眼。 之前的那抹迟疑又跃回她的眸底。 “我很抱歉”她轻声吐露。 “为哪件事情抱歉?”他好整以暇的问,仿佛她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一时不知道她在提哪桩似的。 瑶光嗔他一眼,终于还是轻叹。“为我的不习惯抱歉。” “不习惯?”他不解。 “不习惯有人关心我。”瑶光拨拨他的衬衫扣子“我从小到大,独善其身惯了。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关心我吃,关心我喝,关心我关不关心自己。你让我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怎么可能?难道你的家人从不关心你?”他微感到讶异。 “家人他们当然关心我,不过中国人对感情的表达方式是相当含蓄内敛的,他们不会像你一样,表现得如此明显。”她叹了口气,手垂放身侧,又被他握住。 “这个时候,我就发觉自己对你的了解太少了。”他执起她的柔荑,送到嘴边轻轻一吻。“你的家中还有哪些人?” 她在他的怀中转身,面对窗外。“我一出生就被师叔父收养了。他十几年前去世了,后来我经由他上司的安排,替同一间家族企业工作。” “我还以为做可可的管家是你的第一份工作。”他皱眉问道。 “这是我来美国的第一份工作,之前我都在那间家族企业里服务。”她马上解释。 “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吗?”他的手在她柳腰间缩紧,让她的背贴进他胸膛里。 瑶光顿了一顿。月亮怎地还不隐没?好刺眼。 “我曾经有过一个姐姐,她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她低声回答。 “啊,抱歉,我不该提起的。”他懊恼的说。 “没关系。我姐姐很漂亮、很聪明,怀念她是一件愉快的事。”她转回身面对他。 “她是你亲姐姐吗?你们一起被叔父收养?” “没错,我们是血缘至亲的姐妹,但分别被不同的人收养。幸运的是,收养我们的人也是‘同事’,所以我和她等于从小一起长大的。” “令姐去世多久了?” 第一次是一千年前,第二次是七百年前,第三次是四百年前,第四次是 “在我很小的时候。”瑶光中断思绪,将话题转开来。“可可就常让我联想到她。” “所以,你对可可有这么强的保护欲,就是因为她长得像你姐姐?”他低下头,额心碰着她的额心。 “是。” “你姐姐也像她这么顽皮不听话吗?” 她笑了出来。“不,一点也不像。姐姐虽然比我活泼外向,大体而言还是比较沉静的,不像可可,一天到晚活蹦乱跳,像颗跳蛋似的。” “那么,可可的哪一点让你联想到她?”他有趣的问。 瑶光凝视他的喉结。“她们有相同的灵魂。” “无论可可再像令姐,你也不可以拿自己的命挽她的命。”他回想起日前的那一幕触电记,脸色又板起来。 “可可是你的亲妹妹呢!怎么有人誓死保护你妹妹,你还不开心?”她微翘起嘴角,被他捏了一下鼻子。 德睿低低的笑了。老天,她知道这样全然放松的她,有多迷人吗?如果可能,他真想将她紧紧紧紧的揉进自己的血肉里,融进自己的骨髓里。 “在我心中,你们两个一样重要。” 瑶光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眸心是如此诚实,含着令人无法质疑的坚定。 真的吗?在他心中,她和他的血缘至亲同等重要?为什么?她从来没有真正为他做过什么,甚至对他的态度很疏远恶劣,而他竟如此笃定的望进她眼底,告诉她:你很重要。 “我我不懂”她讷讷的,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懂不懂不重要,你只要记住下回你若再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可可,我就挡你!” “为为什么呢?我去挡可可,那是因为我因为你为何要挡我呢?”瑶光乱了阵脚。 她保护可可,在现世是职责在身,在千百年前是手足亲情;而德睿,他和她什么也不是,他护她、挡她,完全没有道理! 德睿叹了口气,不说话,只是望着她。似水的柔情在俊脸上流转,眼睛里面有一颗亮闪闪的星星。 瑶光有些心慌意乱,他从来没用这样奇怪的眼光看过她。她不懂,真的不懂。他眸底的那抹闪烁,诉说着何种含意呢? 他徐徐低首,封住她,以吻回答。 她茫然了。一股奇异的潮流从心底滑过,滑向内心深处从未被人探询过的角落。她缓缓合上眼,自和他相识以来,头一次,不带任何抗拒的,真真正正的去回味他吻她的感觉。 他的舌尖探入她唇内,与她纠缠。 他的味道好熟悉,一点也不陌生是了,他一天到晚吻她,她当然不觉得陌生。 就她记忆所及,他吻了她许多次,无论她软的逃避、硬的怒斥,他从不放弃,仿佛吻她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具持着某种象征意义似的。 害她,莫名其妙地,也就习惯被他吻了。 她全身放软,纵容自己去感受着。 德睿一次又一次的吻她,从唇,到鼻,到眼,再回到唇上;感受她的甜美,感受她的臣服,感受她柔到了骨子里去,会是多么销魂蚀骨。 他温柔的抱起她,眼睛须臾不曾离开她的水灵。 两副紧密相贴的身体穿过黑夜,来到他的房里,用自己的体重将她压陷进床垫内。 “啊”她轻呼一声。 “压痛你了?”他马上撑起手肘,分担一点重量。 “还好。”她的容颊有如一匹上等的白丝,其下包覆着鲜艳红灿的水果。白丝泛着红红的颜色,透露一丁点淡淡的粉红。 他低低笑起来,笑意在胸膛里隆隆地震动着。 “你得早点儿习惯我的重量才行。”他意在言外,暧昧得让人心跳加快。 她不再说话了,盖住眼眸,任他剥除她簿如蝉翼的睡衣,任他褪去他棉软的休闲服,任他做一切事情 在接受他的那一刻,她的眉心蹙拢了。他马上醒悟,自半年前的邂逅后,她没再承受过任何男人。 心中爱怜的感觉更甚,他放缓步调,一次又一次的吻着她,抚弄她,让她习惯自己。 终于,她的眉心松开,他的欲望也到了无法遏止的境地。 “瑶光你还好吗?”汗珠在他的额际凝结,他沙哑地询问着。 她柔柔一笑,抬手轻抚他的脸颊。 这个回答够了,他低吼一声,放肆的开始一段情欲的旅程 天际已经从浓浓的深蓝,蜕成淡淡的橙红,再不多久,将要大亮了。 “好想离开这里一小段时间。”她枕在他的肩头,望着窗外即将苏醒的城市。 “上哪儿去?”他侧首轻啄她的头顶心儿。 “任何地方都好,只要不是大城市。”她的眼神了。“城市的光害太严重,到了夜里,总是看不见星星。” “你的名字是星星,就喜欢赏星吗?”他沙哑的轻笑,干脆翻身,又和她紧紧实实的贴附在一起。“好,你喜欢赏星,我就带你去赏星。” “去哪里赏?”她揽住他的颈项,把玩后脑勺的深褐发丝。 “在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他啄一下她的樱唇。“密苏里州的那处小森林,还记得吗?” “嗯!那里确实可以看见很多星星。”她嫣然笑了。 “给我两天的时间,把公司里的事交代完毕,然后我们去度假看星星。”他承诺道。 她的神情仿佛已飞回灿烂的星斗下,听着夜里的松涛声,碧天如水夜云轻。 “不行。”悠然神往的笑容忽然消失。 “为什么不行?”他止住吻她的动作,抬起头来。 “可可要出远门,你忘了吗?” “就因为可可到尼泊尔去了,日常起居不需要你打理,我们才有时间度假!”否则还拖不动她离开可可呢!他不禁有些吃味。 “可是我不放心。尼泊尔环境不好,可可又抵抗力差” “她都已决定要去了,你不放心也得放心。”他不由分说的打断瑶光的话。 “不行,我不能在此时出外,如果可可临时有什么需要,打电话回来却没人接怎么办?” “我的老天,你也想太远了。”德睿用力一拍自己的额头,无力的滑到床垫上。“二十世纪有一项伟大的发明,叫‘行动电话’,无论我们人在何处都接听得到,记得吗?” 他这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排除万难,只为了带她去度假,而她心里左思右想的,居然还是可可,他也太可悲了吧? “不行。”她固执的摇摇头。“如果可可出了意外呢?公司联络的一定是家里,谁会知道你的手机号码?” “你就这么肯定可可一定会出意外吗?”他快昏倒了。 “这叫未雨绸缪啊!”她扳手指算给他听“从我进你们家以来,可可已经发生过好几次的意外,被蜂螫、被电击,现在又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尼泊尔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我就是不放心。” “那你到底想怎样?”他无力的瘫在床上。 “我?”瑶光瞧他一眼,开始收拾散落在床畔的贴身衣物。“现在我只想回房睡觉。” “回来!”德睿发现她居然“用完了”就想跑,马上将她抓回来,牢牢困在健躯之下。“好吧!我再找可可谈谈,倘若她不是非接尼泊尔的案子不可,就请她乖乖留下来。在我们出门度假的时候,扮演一个她从来没演过的角色‘乖宝宝’,安分守己的等我们回来,这样可以吗?” 他怎么忘了,当瑶光固执起来的时候,谁也劝不动她! 反正他只求两人有独处的时间而已,既然瑶光肯陪他去度假,可可飞不飞尼泊尔就没那么紧要了。瞧小妮子那天早晨一脸的不豫之色,显然对出国的案子也不怎么感兴趣,就饶她一命吧! “可可会听你的吗?” “她不听也得听。”德睿断然说道。 “嗯。”瑶光绽出一个好柔、好美的甜笑。 他转身又欺上她,眉稍眼角全是坏坏的调调。 “现在你可以把注意力分一点在我身上,别管那个杀风景的丫头了吗?” 天要亮了,上升的温度将寒意一蒸,写在书房玻璃窗上的“瑶光”与“德睿”渐渐化开来,融合成一体。 有够无聊的! 可可在家里东摸西摸,偌大的空间只有她一人横霸。 听起来很过瘾是吧? 第一天是的,第二天也是,当第三天起,她一回到家,同样面对整间暗、冷冰冰的房子,少了熟悉的食物香气,少了悠扬的绕梁乐意,少了温柔的婉转笑语这间公寓忽然间空荡了起来。 奇怪,以前瑶光没来之前,她是怎么过的? 唉!这个不重要,重点是,她已经越来越习惯瑶光的陪伴了。瑶光就像她梦寐以求的姐姐,温柔贴心,处处替她打理得仔细妥贴,不像家里那两头粗手粗脚的牛哥哥,半点儿也体会不了女孩儿家的心事。 现在可好,那一对爱情鸟飞到密苏里州骑白马,看星星,种棉花,留她一个人独守空城。二哥还未把瑶光娶回家,她就已经如此凄凉可怜了,将来瑶光嫁给二哥后,她岂不是跟孤儿一样? 唉!怨念啊怨念,诅咒啊诅咒 辛瑶光,你可别太快嫁我二哥,重色轻义啊她百无聊赖的逛到瑶光房门口,心中一动。虽说探人隐私是极不道德的行为,谁教他们对她不义在先,任她放牛吃草,这会儿被她逮着机会,不在房里偷装针孔摄影机就算很对得起他们了。 自我说服完毕后,可可凭着一股好奇心,缓缓推开瑶光的房门。 时值凉宵,黯淡的星辉被云层隐住,即使扭开了灯,房内的气氛也显得冷寂深沉。她四目环顾了一圈,除了多几件衣物书刊之外,与瑶光迁进来之前没有太大的改变。 她踱到梳妆抬前,拿起几个瓶瓶罐罐瞧瞧,除了一瓶保湿乳液之外,别无其他保养品。多出来的罐子是装针线ˉ扣、发夹的。 上帝真是不公平,生给瑶光一张美兮兮的脸蛋之外,还不需要花太多时间保养。哪像她,每天即使灌掉一瓶倩碧化妆水,鼻头上的雀斑也注定跟她一辈子。 她又摸摸书柜,翻翻杂志,看到最后无聊了,往床上一扑 嗯床单和棉被上都有瑶光香香的味道,好好闻! 她迷迷糊糊的闭上眼,渐渐想睡着 咦?那是什么?她又瞠开眼睑。 从她躺下来的角度,正好对上两座才的杂物柜。这两座杂物柜有高低差,高的那一座,由于柜子上方清理不易,微积了一点灰尘。从她的角度一看,居然看到灰尘中有一个淡淡的手印,仿佛有人攀在那里,放了什么东西在上头似的。 可可天生就是静不下来的好奇宝宝,眼前奇观在此,焉有不查清楚的道理? 她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踩在椅面上,伸手往柜顶一摸,有了! 她把东西取下来,坐回床上检查一番。 这东西看起来像个音乐盒,约八寸长,四寸宽,高度的莫是两寸。盒子外壳是由原木雕刻而成,木质已变成深褐色,可见年代相当久远。她左翻右看,上拨下弄,就是找不到掀开盒盖的方法。 她掂了掂重量,感觉很实,仿佛里面塞满了东西;放在耳边摇一摇,没声音,可见真的塞得很饱。 盒盖上除了雕花细致的纹路之外,还刻了两个方方正正的中文瑶光。可可认得这两个字,瑶光曾写给她看过,这是瑶光的中文名宇。很奇怪的,她看了一次之后,居然就记住了。 摇了半天,还是打不开木盒。她耸耸肩,再攀回柜顶上看看有没有遗漏。 咦?好像还有另一只盒子! 可可精神一振,回去换另一张更高的椅子来。 #x679c;#x7136;上头确实有第二只木盒,它放得较为内侧,因此她方才第一时间没有摸到,只取了外围的“瑶光盒。” 第二只盒子长得与“瑶光盒”全无二致,盖顶也雕有两个中文字,不过这回就不是“瑶光”了,她当然看不懂。 可可摸了摸鼻子,既然探了险,就要有始有终。她的脑子开始过滤,认识的人之中,有谁看得懂中文呢? 有了,她认识一位摄影师丹尼,他的现任女友正好是华人,应该能帮上忙。 她兴冲冲的拿来纸和笔,一笔一画,辛辛苦苦的把盒盖上的“图案”描绘下来。打电话给丹尼,传真到他家去,请他帮忙问女友。 丹尼的效率不错,十分钟内便有了回音。 “泰瑞莎说,这两个字念做‘天、璇’。”他拗口的挤出中文发音。“‘天璇’是一颗星星的名字。” 天璇,好耳熟隐约感觉在哪里听过。 “除了星星的名字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意义?”她问。 “没了,天璇是北斗七星之一,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丹尼耸耸肩,当然她看不到。 “慢着慢着!什么北斗七星?”可可警觉起来。以前瑶光和“南”曾说过皇帝的故事,里头不就有七颗星星吗? “嗳!我让泰瑞莎自己跟你说。”丹尼不耐烦的退场,电话换手。 “哈啰?”彼端换成一个带着淡淡口音的女声。 “嗨,我是可可,请问什么是‘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是中国的一个星宿名,位在大熊星座内,顾名思义,就是由七颗星星组成的。”泰瑞莎友善的说。 “请问,你知道是哪七颗星星吗?”她莫名的紧张起来,心头怦怦狂跳。 “当然,每个读过国中的台湾人都知道,它们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泰瑞莎笑道。 瑶光?瑶光也是七颗星星之一?天璇和瑶光都是? 天上有七颗星星,瑶光的故事里也有七颗星星,然后瑶光和天璇七星死士 哎啊!不行!她脑中一团混乱,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脑子里偏偏无法把每一段线头凑成完整的长线。 “谢谢你。”她也顾不得礼貌与否,砰的把电话挂掉,跌躺回床上。 瑶光为什么要把这两只木盒子带在身边?倘若刻有“瑶光”字样的木盒属于她,那么另外一只呢?“天璇盒”的主人又是谁?这两个名宇,与故事中的七星死士,有直接的关联吗? 太荒谬了吧!那只是一个平常的乡野传奇而已 她忽然想起“南”的版本世界上有九个转世木盒,七星死士一人一只。莫非,这两只木盒正是故事中的转世盒? 她的脑中跳动着一堆问号,每一个问题都在她的耳畔大叫,要求得到答案,却没有一个问号有解。 她拿起“天璇盒”翻看,构造看似与“瑶光盒”相同,又是一只打不开的闷葫芦。 她气愤的双手各握住一端,打算用力摇到盒关节松脱为止。说也奇怪,她两只手才刚刚上去,盒子内传来轻微但清楚的滴答声,下一秒钟,盒盖自动“啪”地弹开。 “咦?见鬼了!”她大叫。 为什么“瑶光盒”对她没反应“天璇盒”就有? 好奇心战胜一切,可可慢慢掀开盒盖。 里头几乎是实心的,正中央有个两公分见方的小凹洞,其中有一层硬硬、黑黑的东西,瞧来有点像颜料干掉的感觉。颜料的分量并不多,看起来很像没清干净的余渍。她又仔细端详一番,发现其实里头并非实心,而是用另一个同质料的面板把底下的机关盖住,只露出那两公分的凹陷。 她用手去扳,面板动也不动。她更用力去敲敲看,指甲不慎卡到缝里,她用力一抽。 “噢!”好痛,指甲断掉了,断得太靠近指肉,尖端已微微渗出血丝。 她用力甩一甩,不痛不痛,吹一吹就好。自我安慰完毕,她又转头研究这只木盒。一拿一放之间,渗血的指尖触到凹陷处,碰到那层干掉的深褐色颜料。 敝事发生了! 原本已干硬的物质,突然在她的指尖下变软,变软,变软。软到最后,已经不像固态物体了! 那暗红的色泽,带有腥味的味道这,这分明是血嘛!是一团干掉的血啊!为什么又会湿回来呢? 她无暇细想,一道明亮刺眼的强光陡然从凹陷处迸放出来。 “啊”可可捂着眼睛大叫。 下一瞬间,一道白影从她的头顶百会穴迸出来,被吸入耀眼的强光里。 第八章 “喝”瑶光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的星光稀微,她的脸色暗淡得如同星往一般。身旁的德睿马上被惊醒,也随之坐起身。 “怎么了?”他的俊脸上仍带着困意,声音微微沙哑。 “我我”瑶光颤着嗓音,紧紧捧住额头。 德睿将她抱进怀里,按抚着她的太阳穴。“怎么回事,你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好疼”她低声轻喃,紧闭的长睫在眼下形成扇形的暗影。 “忍着点,我帮你拿几颗阿斯匹灵来。”他顾不得赤裸的胸膛暴露在冷空气下,翻身就想下床。 “不”瑶光虚弱的挽住他。“电话给我拜托” “你要叫医生吗?把号码告诉我,我替你拨。”德睿扶着她安躺回枕头上。 瑶光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冷汗在额角一颗颗地凝聚,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他心疼的吻吻她的印堂。 瑶光瑶光 救我,瑶光 “不不是。”她勉强眨开眼睑“可可可可出事了,我得打给她。” 德睿的眉头锁拢了。“你怎么知道?” “我我就是知道。求求你,把电话给我。”她深呼吸几下,虚弱的恳求他。 这种灵质的疼痛,她只在生与死之际体味过,这是由她的生死宝盒传来的灵体震撼。 她今生的时辰未到,现下突然发生骤变,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瑶光盒”感应到另一只盒子的异状。 转世宝盆彼此互相感应,互通声息,而距离瑶光盒最近的盒体,就是“天璇”了。因此,可可必定出了事。 她不明白。当天璇前世放弃魂魄移转之际,那只宝盒已失去所有灵动能力,木盒中的鲜血也已硬涸。她将它带在身边,只是为了将盒子归回原主。而今,它又为何在百年之后“复活”了? 是可可做了什么,让它感应到主人的灵体,自动破开结界吗? 无论如何,宝盒散放的讯息如此纷乱强大,一定是出了意外。她必须尽快赶回去! “瑶光,那太荒谬了。”他平静的坐在床侧,试着让她听进一点道理。“日有所思,夜有所感。你白日里无时不记挂着可可,刚刚一定是做了恶梦,才会身体不适。你只要服一颗止痛葯,明天早上睡醒就没事了。” 可可,又是可可,在她心中就只有可可吗?若非他们这几天来的耳鬓厮磨,浓情蜜意,他真要怀疑她和可可是否有不寻常的关系了。 “不!可可一定出事了,我感应得到。”她贴在他胸前的双手在发抖。 “我是她的亲哥哥,我都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你又怎能感应得到?”他从不相信那些心电感应、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在老天的份上,现在是二十世纪末!人类随时会移民火星了! “因为她是我的姐姐!”瑶光抖颤着语音轻喊。 一阵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 窗外,小林里的松涛飒飒,寒风寂寂。 瑶光呼唤越来越殷切,一声催着一声,其中混合著风鸣。 夜太黑,风在哭 瑶光 她的名字融在风哭人号之中,凄厉得犹似地狱亡灵催魂。 她的娇躯晃了晃,勉力支撑住自己。 “你的姐姐?”他慢慢的、一字一字的问,阴沉凝重的神情让人喘不过气息。 泪水,那潜藏在心底多年,累积不知多深、多高的痛楚,终于溃堤。她轻捂着唇,任泪水滑落脸颊,无法自己,柔柔嗓音像飘忽不定的魂魄,轻轻诉说那缠绵了千年的爱恨纠葛。 “你懂了吗?那都是真的,我所说的乡野奇谈,都是真的。”她幽茫的脸上除了泪水,没有表情,却更显出深沉的悲伤。“可可和我已经当了近千年的姐妹。一千年前,主人无法自拔的爱上她,娶了她,带给她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横死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至亲流血至死,是什么样的情况吗?风哭得那样凄厉,声声在梦里催着你,责怪你为什么救不了我?为什么救不了我” 她紧捂着唇,无法说出声。 德睿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吻去她的清泪,抚去她的伤悲。 “你想说服我,你已经是个存活千年的灵魂?”他忽然不知道该用何种名词。千年老妖?天下再不会有比瑶光更年轻貌美的老妖了!“而可可是那位威成王的新宠?” 这太荒谬了? “可可和他相识那一世,他已不是威成王,而是西夏的仁宗皇帝。”她拭去泪水,勉强恢复一点平静。“我和可可,分别被那一代的‘瑶光’和‘天璇’收养,待他们百年之后,我们姐妹和其他五人,承下世袭的‘七星’之位;也就是在这一世,仁宗将转世宝盆交与七星,开始了我们的永恒之旅。” “也就是那七星死士?” “‘七星’必须誓死保护主人和主母!主人在水里,我们就在水里;主人在火里,我们也在火里。”她轻轻颔首。 愚忠!德睿在心里嗤道。他们西方人也讲忠孝节义,不过要看时间,看情况,看场合;中国人那套古老迂腐的标准,他完全无法理解。 什么“为主子效死”什么“牺牲小我”简直荒谬无比!在他眼中,每一条生命都是珍贵的,没有谁应该为谁而死。 难就难在于,瑶光却是如此认定的。她活在如此的教条下据她的说法将近一千年。这种舍生忘死的观念,已经根植在她的心底,几乎无人能摇撼。而她的性子又死心眼得很,平时和顺归和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不会轻易更改。 唉!他再度在心底长叹。做什么去爱上她呢?真是自讨苦吃! “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实,这世界上确实有人可以藉由转世而长生不死,那跟可可也没有关系。她已经脱离你们了,记得吗?” “可是前后不会放过她呀!”她急急地解释。“她今世投胎为男儿身,取名叫‘郑买嗣’,统御詹宁集团。你知道历史上的‘郑买嗣’是何人吗?” “什么人?” “他就是当年灭了南诏一朝的乱臣。前后以他的名号为姓名,就暗示了他想再灭一次‘南诏’,二十世纪末的‘南诏’!”瑶光跳下床,开始收拾附近的衣物穿回娇躯上。“事实上,他已经试过很多次要伤害可可了,电线断裂、走在路上险些被车撞倒、上馆子吃了有问题的食物他一直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是因为无法确定可可就是他的目标,毕竟可可这一世的改变太大。他怕打草惊蛇,只敢小心翼翼的试探。转世宝盒彼此会互相感应,这次‘天璇宝盒’发出如此强烈的讯息,如果我的木盒接收得到,郑买嗣同在纽约市里,绝对截收得到,可可有危险了!” 她不得不离开纽约时,已安排了人手暗中接替,他们来得及感应到可可的异变,及时将她救回吗? 再回笼共度良宵,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德睿也认命的下床穿好衣服。 “我无意怪罪任何人,不过,依你的说法,如果你们当初没有介入可可的生命,对方就永远无法找到可可,不是吗?” “我没有办法!”瑶光回眸,幽幽看了他一眼。“主人在这一世找到可可后,激动极了,只想要回心爱的人。我不忍可可再和他纠缠,再为他死一次,于是请求他退居幕后,让我待在可可身畔,将来若发生事故,也好有个照应。” “听起来,他像个自私的混蛋,不是吗?”德睿冷笑。 “德睿!”她的忠诚,不容主子在眼前被污蔑。 德睿受够了! 他大步来到她面前,语气严厉而毫不容情。 “你期望我说什么?瑶光,你还希望我怎么做?”他摊了摊手,尖锐的质问像子弹般迸出唇外。“先是可可,再蹦出一个让你誓死效忠的主人,更别提你那共存亡的‘七星’朋友,我呢?我的位置在哪里?我在你的生命中,究竟排在第几位?” 一连串硬苛的逼问让她措手不及,她僵着玉容,只能钉在原地,无法动弹。他从不曾放大音量咆吼她。以前,即使他再恼怒,也像一只笑面虎,所有怒火包藏在丝缎里,口角春风,不留痕迹。而现在,他却对她严厉地逼问,丝毫不肯退让。 “我敢大方的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呢?你也能如此回应我吗?”他一步一步的进逼到她面前,而她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向后退,直到背心抵住冰凉的墙,再也无路可退。 “因为爱你,我不在乎你把一堆人摆在我前面。我甚至可以忍受你利用我,阻止可可去尼泊尔。但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吗?”他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 瑶光听到他吐出尼泊尔三字时,便再也听不见他其他的语句。 他知道她对他示好,不惜使出美人计,以肉体相诱,就是为了利用他阻止可可?他竟然知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愿意配合她演这场戏呢?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发现自己被利用,怎么忍得下怒火,不反击,反而将计就计? 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离他好远好远,因为她不懂他,完全不懂,从来不曾懂过。 瑶光用力摇头。 “我最不能忍受的,”他语音沙哑,眼光紧紧锁住她。“就是你不爱自己!你效忠主人,保护手足,对邻友温柔,对情人婉转,但是,你却不爱一个最最重要的人‘辛瑶光’。‘辛瑶光’陪伴了你这么多,而你从来不曾注意过她,关心过她,分给她一丁点关爱。这样,公平吗?” 她紧紧咬着下唇,无法开口。 不!他错了!她当然爱瑶光!瑶光就是她,她就是瑶光呀,她怎么会不爱自己?怎么会她怎么会不爱自己! 泪水又似泉涌,大颗大颗地滑落,她把脸埋进手心里。 “你,又为什么愿意被我利用?”她浑身在发抖,战栗如此之明显,连气息都是摇晃不稳的。 德睿继续子她,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终于,他吁了口气,垂下脑袋。重新抬起头时,眼中没有任何厉问与苛责,只柔得像水,水中闪耀着星芒,映着她的倒影。 “既然你不爱‘辛瑶光’,把她送给我吧!”温暖的掌心印上她的脸,无限温存“让我来爱她,把她揉进我的骨血里,连你的份一起爱进去。” 她低下螓首,任凭泪珠滴落在地毯上,哭得无法自己。 德睿收拢双臂,将她搂回怀中的一小方天地,紧紧紧紧的。她的泪渗进他的衣衫,溽热了他的胸口,仿佛真真正正融进他体内。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又说,你不懂。”他轻啄她的泪,品尝那份咸涩中含带的清甜。“其实答案很简单,我只是爱你而已,只是爱你。” 不,不要再说了!这一切来得太强、太猛,她无法承受。 瑶光猛然推离他,闪身到另一个遥远的角落。 “我一定得赶回纽约。”她的身形隐在黑暗之中,看起来分外飘忽诡异。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走回床沿坐下。 “在你心中,可可就真的这么重要?比我,或是你自己重要?” “你不懂”她别开脸,不敢再看他脸上的倦怠和落寞。“百年前,我已立下誓言,绝不再平白看她死在我面前。” 那比死的是她本人还痛苦! “无论可可以前是谁,现在,西元二年的今天,她是我深爱且唯一的妹妹,所以我不会阻止你。”他的嗓音与表情都是温柔的。“我只是纳闷着,如果有一天,可可和我,你必须做抉择,你会选哪一方?” 她顿了一顿,万籁俱寂。 然后,转身开门离去。 德睿扯动嘴角,那抹笑究竟是落寞意、了然、或宽谅,只有他心里明白。 他转望向窗外,繁亮的星点早已藏在云后,连月娘也不愿露脸;几抹气流腾转在树梢尖儿,萧飒作响,又是起风的时候了 “瑶光!南!有没有人听见我?” 可可在迷雾幻境中晃荡,四周眺去,还是那一望无尽的白。 “南!”她喊,却无人回应。 这是她第一次孤独的待在雾境中,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 隐约间,白雾的尽处似乎有几抹柔黄的光影。她精神一振,更奋力的向前游去。 接近光影时,她忽然觉得脚下一空,仿佛陷入一条无形的气流里。气流如河,飘飘承载着她,不由自主的向前流去。 她在气流之河里,载浮载沉,好奇的等它将自己引领出迷境。 蓦然间,眼前一亮,咦!她看到阳光木、和风景了。 可可精神一振,然后气流之河湍湍无形,将她一意地往前晃去,岸上的景物在眼前迅速流逝。 “救命啊!救我”她努力大叫,想引起河岸上的人的注意力,可却似乎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呼喊。 她放弃了,即使现在被救起,也是一缕魂魄,能济得了什么事?心里一定,她反而镇静下来,舒服的仰躺在河面上,任命运流转。 岸上的景观很奇特,有时候是一幕一幕的,有时候是一段一段的,但景色都是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她看到一个衣饰华贵、气态恢弘的男子,禀着与生俱来的威仪;他的身边经常围着七名侍卫模样的人,其中五个是男的,两个是女的。那尊贵的男子感觉起来很熟悉,然而可可又确定自己并未见过他。 随着河流的前行,男子的身旁有时会站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有时没有,但那七人一定都不离左右。他们的长相与衣着,随着每一幕的变换都稍有改变,不过她仍然可以确知是同样的一群主仆。 长河如时间,时间如长河,她继续往前流去 终于,那珠光宝气的女人不再出现了。不久后男人身边多了一个女人,而后方的七名侍卫则少了一名。 “啊!那个女人原是侍卫之一。”可可霍然明了。 是日久生情吗?好像不也全然是。之前,男人望着那珠光宝气的女子时,他的神情是轻松愉悦的,像面对极好的朋友或家人一样;而对着这新来的女子,他眼中是无尽的深情爱恋。若说前者是思义,后者便是情爱了。 长河继续流去。 七名侍卫中,有一人走到河岸边,弯身取水。 啊!是瑶光,可可如同在灭顶之际看见亲人。虽然瑶光的面貌与现今并不一样,但她就是感觉得出来,这位清丽恭谨的女子是瑶光。 “瑶光?”可可大叫。“瑶光,救我” 岸上女子仿佛感应到什么,美眸往她的方向眺来,随即又转开。 “瑶光”可可失望的喊,有点想哭了。 岸上的景色一转,开始变得血腥狰狞。许多人马正彼此交战着,有人中了箭,有人被砍了头,间或穿杂着六名侍卫的身影。天地间阴暗成一气,处处风声鹤唳,鬼哭神号。 景色再转,她看见了华贵的男子与他的爱侣。她似乎中了箭,枕在他怀中,奄奄一息;左近还有另一具尸体,脸上写满愤恨和不甘。 她又看到瑶光了,瑶光掩面蹲在男人附近,正低声哭泣。 “瑶光”可可感伤的想握住瑶光的手,叫她不要哭,气流之河却无情的往前滑去。 那女子终于在男人怀中断了气,一股白光细得像丝线般,从她的头顶心窜出,被吸人地上的一只木盒子里。 男人仰天长啸“天璇!” 天璇? 可可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瑶光和“南”曾告诉过她的传奇故事。为何它看起来如此真实? 随着幕与幕之间的转换,后半段的情节都是甜蜜与血腥交织的。每一幕的结束,也都是长相和服饰已变的男子,怀中枕着他心爱的女子,望着她离开渺渺人世,一缕芳魂被摄入木盒中。他们身旁,也总是有一具满脸愤恨的尸首,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 流到下一幕,当情景还是一模一样的临终告别时,可可已伤感到极处,不想再看下去了。然而,这一幕有些改变。 濒死的女子屏着最后一口气息,似乎在苦求男人什么,男人起先不允,终至痛苦至极的颔首了。 他将一个木盒子递给“瑶光”瑶光打开来,将里面的红色液体倾出。受重伤的女子带着凄楚却满足的微笑,幽幽离开人世。 这回,再没有白丝被吸入盒中了。 木盒从瑶光抖颤的手中摔落,她跪在地上,玉泪满颊,痛绝的抚着那女子的尸身,仿佛在呼唤她回神。 “瑶光,你不要哭,她带着解脱的喜悦而去,她是快乐的。”她轻轻说。 “可可。”温柔的呼唤来自四面八方。 可可浑身一震,长流陡然消失了,云光花草都不见了,四周又变成白茫茫的迷雾。 她着急的探望着,寻找方才呼唤她的那个熟悉嗓音。 “瑶光!瑶光!”可可好怕再次被卷走,被抛下。 “别怕,我在这里。”一道模糊的形影出现在她身旁。 “瑶光,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呼唤你!”可可激动得就想扑上去,随即又想起,她们俩现在皆是无形魂魄,要抱也得等回家再说。 “我知道,我听见了。”瑶光的声音,柔和得滴出水来。“别怕,我领你回去。” 她的心马上安定下来。很奇怪的,从初相识开始,她对瑶光就有一股莫名的信任感。当然她也相信,若是哥哥或家人在场,也一定会救她,然而,自从瑶光加入她的生命之后,只要她出了状况,脑中第一个想起的人,总是瑶光。 “瑶光,我刚才看到许多奇怪的景象,和你以前提过的传说很一致呢!”心里既然放松,她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回家再说吧!”瑶光柔和的声音已飘远了一些,她连忙追上去。 来到一个白雾特别浓的地方,瑶光嘱咐她放松,不要对抗引力 此时,一道黑影突然破空而来,凌厉地冲向可可。 “可可,快过来!”瑶光紧迫的大喊。 可可抬头一看,连叫都不来及叫,已经被黑影笼罩住。 “郑买嗣”瑶光厉声大喊,声音有惊恐,有愤怒。 可可眼前一黑,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德睿回到公员,室内一片喑黑,连可可也不见人影。 他捻亮墙上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室内灯光大明,可是,仍然半只鬼影子也没有。 “可可?瑶光?”他疾步上楼梯,往二楼探看。 按理来说,瑶光应该比他早一天抵达。难道两个女人家结伴夜游去了? 他看了下腕表,深夜十二点时分,她们没有如此晚归的纪录。况且瑶光护可可护得像什么似的,晚上十点就不让可可出门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酸,酸变成了涩,涩变成了笑,最后,苦苦的黏上嘴角。 叮咚!楼下门铃响,他不及进人可可的房间探看,只得又转身下楼应门。 门一打开,外头站着几个大男人。 为首的男子一身黑,黑发黑眼,身量体形与他差不多,岩石峻雕的五官立体而深刻,乍看像东方人,却又不全然相似。德睿隐的觉得他好生眼熟。 “您好,敝姓南,请问方可可小姐在吗?”男子简短的自我介绍完毕,不待主人邀请,自动跨入门槛内。 他身后的四名保镖随即跟进门,一进入室内,马上分散在四个角落,掌握全场。看这态势,颇有几分黑手党大哥出巡的味道。 显然访客的礼节颇值得商榷,夤夜来访而未事先通知已经算无礼,遑论踩上别人家地盘却如入无人之境。不过,德睿是风里来、浪里去的人,各种场面见多了,自然也沉得住气,不急在一时发作。 “请坐。”他挥手示意,同时在一身黑的“南先生”面前入座。 主客各自占了定位,客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他们俩都是统御万千的要角,尊宏的气质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稍有不同的是,德睿的气势是属于较含稳内敛的那一型,不若黑衣人的大咧咧。 两人对坐而视,都是外表出众,都是气度高华,一强悍一俊秀,一刚硬一斯文,谁也不逊于谁。 黑衣男子审视他片刻,似乎满意了。 “阁下不是普通的池中物,难怪动得了瑶光的心意。”南低声沉沉,说出来的话却极有魄力。 德睿听他提起瑶光,再与脑中那熟悉的形影一搭合,恍然想起他就是宴会那日,瑶光在阳台上私会的男子。思及此,心口又酸溜溜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 “客气。”他淡淡的摆了摆手。“蓬门荜户,管家外出,无人奉茶,还请见谅。” “外出?”南的眉心凝锁成酷酷的结。“不可能,瑶光和可可一定在家,麻烦请她们两位出来一见。” “不瞒您说,我也刚到家,家中确实没有人影。”德睿还是一派优闲。 “失礼了。”南忽然告了声罪,站起身就往楼梯口迈过去。 任主人再好的器量,这会儿也不得不说上几句。 “请留步,二楼是我们的私人空间”他话未说完,楼上已经先有了动静。 杵在四个角落候望的保镖同时警觉起来。 脚步声颠颠踬踬的,须臾间!一抹纤丽的身形出现在楼梯顶端。 “瑶光!”乍见爱侣,德睿抢在南之前奔上去,一把搂扶住她,以免她摔下台阶。 “可可可”瑶光雪般的容颜几乎与身上的白衣同色。她勉强镇定住,身上却仿佛受了重伤,一口气顺不上来。 “你慢慢说,可可怎么了?”德睿运起体内的真气,贯注在掌心,缓缓揉抚她的背脊。 瑶光顺着他掌中的热气,缓缓调匀了呼吸,玉颊终于回复了一丝丝血色。 “主上!”她眸光一转,发现同时赶上楼的客人,清眸蓦然大睁。 “不必多礼!”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要她省下行礼的仪节。“你方才说,可可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魂魄被郑买嗣拘走了!”瑶光的气息又急促起来,指尖紧紧陷进德睿的臂上。“她不知怎地,自行解开了结界,我跟上去想引她回来,郑买嗣却找到结界缺口,强闯了进来,把她的魂魄拘走!他的功力太强,我打他不过。” 说来讽刺,他们在可可周围设下重重关卡,千盯万防,即使一只蚊子也近不了她身,结果,却最最没防到好奇心重的可可会自行开放结界,引来郑买嗣,最终拘了她的魂魄。如此结果,算不算“内贼难防”呢? 南不由分说的闯进她房里,德睿打横抱起她,也一起跟进去。 房中星光浅淡,可可横躺在床上,状似熟睡着。南探手摸摸她的额头,再感受她鼻端的气息相当微弱。 德睿将瑶光安置在椅子内,确定她舒适之后,也走到床畔,检查妹妹。 可可气若游丝,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状态。 “这是魂魄离体太久的征兆,再拖延下去,可可会变成植物人。”南抱起可可的躯壳,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慢着!你带着可可想上哪儿去?”德睿出声唤住他。 “郑家,救人。”南头也不回的丢下四个宇。 “我们也去,”瑶光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 “你虚弱成这副模样,想上哪儿去?”德睿马上把她拦腰抱起来,送回床上躺平。 她情急的又坐起来。“不行的,可可她” 他叹了口气。“可可,又是可可。你总是选择她,是不?” 瑶光无言,只是静静瞧着他,无数的含意都在那双水做的眸子里。 他轻抚她的颊畔,脸上没有懊恼不悦,只有一丁点无奈,和不费神掩饰的柔意。 “可可是我妹妹,我不会让她出事的。由我去吧?” “此行非常凶险,怎么能由你去?”她又急了起来,柔荑紧紧攀住他。 “就因为凶险,你更不能去!傍我乖乖守在家里,等我回来。”他斩钉截铁的说。 你也不能啊!她的心在呐喊,话到了唇边,却变成寂静无声的沉默。 为什么,对他的种种思绪总是只能想在心里,说不出口呢? 德睿以为她默许,倾身重重吻了她一下,往房门口而去。 瑶光勉力站直身躯,适才魂魄受到黑气剧烈的震撼,她的元神仍然未恢复过来。 “且慢!我要跟你一起去!”是“跟你”一起去,你懂吗?她无声的问。 德睿两手盘在胸前。终究,他仍然不忍心拒绝她,虽然她的行事目标永远不是为了他。 “走吧!”他屈服的抱起她,跟上前头的人影。 夜仍然黑,星不再闪烁,而风,欲哭还止 第九章 离开方员,他们仅落后南一班电梯,却像落后了一个永恒。待他们开车出了地下室,已经见不着那干人的形影。 “那位南先生是何许人?”在车上,德睿打破沉默。 “可可的丈夫。”瑶光选择最直接的说法。她的脸色仍然相当苍白。 “据我所知,我唯一的妹子仍然是个快乐的单身女郎。”德睿不悦的纠正她。 她轻叹。“你知道我的意思。” 望着她难得的柔顺,他明白,此刻的瑶光精气神尚未恢复,实在无力应付他的询问。他快速的瞥看她一眼,确定她的体力还能撑得下去。 仿佛感觉到他的探视,她也偏头回望,飘给他一朵安慰的浅笑。 德睿将她微凉的手牵过来,按在腿上,视线才专心的转回正前方。 “他身旁的四位保镖就是‘七星’中人吗?”若是,他会觉得遗憾,因为那四人当中,除了一位东方人气势较为不凡之外,其他三位看起来只像寻常的雇佣。 “不,只有其中一位是,其他三人只是贴身保镖。”瑶光确实了他心中的猜想。“平时,七星中的六人散于世界各处,代替南先生的耳目,掌管大小事务,贴身近侍只有我一人。其后我转调来守护可可,南先生便召唤‘天枢’回来递补。” “你当他的贴身近侍?”德睿的语气怪怪的。 瑶光误会了他的意思,马上为自己申辩。“在我功力未失之前,任何人休想闯过我接近主子一步。” 德睿又轻哼了一声,这会儿再愚钝的人也听得出底下的酸意,更何况是冰雪聪明的瑶光? 她的俏脸微微发红,别开容颊,不再和他说话了。 “我们结婚吧!”他忽然提议,神态还优闲得很。 瑶光错愕的回头。她没听错吧?他刚刚真的开口向他求婚了?在他们前往未知命运的旅途上?他们十万火急的赶赴战场之际。 “我还以为你仍在生我的气。”语气有点试探性的。 “你为什么会如此以为?”德睿微感讶异的回问。 “难道不是这样吗?”天,她忽然觉得好无助。“我还以为,你气我利用你,以及不够重视你。” “嗳,我想开了!反正是既成事实,再和它挣扎也没有用,谁教我自讨苦吃,要爱上你呢?”他慨然摆摆手,活像走进市场里买菜,菜贩告诉他没有白萝卜了,他便点头说换成红萝卜也可以,那样的轻松自如。 瑶光忽然觉得头好痛。为什么正常人的逻辑,一套到他身上就完全不管用了? “目前不是讨论婚姻大事的好时机!”他忘了可可的命还危在旦夕吗? “怎么会?我看不出其他更好的时间了。”他潇洒的攀转方向盘,转入另一条主要干道。“你方才说了,此行非常凶险,不是吗?” “是。”她的俏脸绷得紧紧的。 “表示我们之中有人可能会丧命,对吧?” “对。”我不会让你横死的,她在心中加了一句。 “既然如此,在我临死之前,脑中如果转着‘噢,瑶光愿意嫁给我’的信念,相信我,我会死得比较甘愿一点。”他偏首对她微笑,白亮亮的牙齿闪入眼睛。 瑶光面无表情的望着正前方,接下来呢?她该如何回应?点头与摇头似乎都不对, “好啦!嫁给我嘛!嫁给我之后,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你就是亿万富婆了。”他拿棒棒糖哄小孩似的诱哄她。 “你不要开口闭口就提一个‘死’字?”瑶光忽然动怒,娇嗓稍微放大了。 “抱歉。”他毫不挣扎的认错了,嘴角那抹愉悦的笑,莫名的让瑶光感到懊恼,仿佛无意中被他骗到了什么似的。 骄车转入一条林间小道,再过三、四个街口,停在一栋巍峨的宅邸前。 郑氏豪宅位于郊区,占地的有两公顷,在寸土寸金的纽约,手笔之大可见一斑。不过德睿也是世家子弟出身,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老家华宅比起郑买嗣的派头只会多不会少;而瑶光从小苞在主子身旁,看过的世面也不在少数,两人倒没有对这种深宅巨院起任何敬畏之心,如何闯进去倒是比较伤脑筋一些。 庭院深深,人影寂寂,整片产业陷入夤夜徕眠之中。“南”一行人理应比他们率先抵达,场面不可能如此沉铮。若说南已成功的救走人,又不太可能。毕竟他们顶多落后二十分钟而已,郑买嗣绝非那种二十分钟便可以解决的简单角色。 德睿将车子停在几条街外,两人徒步走来,隔着深锁的铁栅门往内望。 “莫非我们走错了地方?”他提出质疑。 “不可能的。”瑶光蹙眉。“郑买嗣元神出窍之前,必定会把躯体安放在万无一失的处所,没有任何地方比他的窝巢更安心” 她话未说完,巨院内突然响起闷闷的轰隆响,接着,两人脚下的地面隐隐震动,仿佛某颗炸弹在地底引爆似的。 两人互望一眼,不由分说,自动攀在铁门上,爬入内院。 德睿站在下方接住瑶光后,牵起她的手,在庭院林木之间躲躲闪闪,奇异地,竟然没有任何警报器触动的呜叫,也不见巡夜的警卫或看门犬。 两人迂回的前进至大宅侧边,凭着其中一扇窗往内望,室内黑漆漆的一片,而空气中除了适才的爆炸之外,还是安静无声。 “那里,”瑶光低声的说,指向上方,二楼有一扇窗户半开着。 德睿巡视四周的环境,没有梯子,再瞧瞧林木,距离窗口也远得很。 他挑了挑浓眉。“你建议我们如何攀上去?” “跳上去!” “‘跳’上去?”他重复,眼中大有“你疯了?”的质问之色。 瑶光兴起一阵翻白眼的冲动,但勉强捺下来。 “依着我上回教过你的运气方法,将丹田里的气行到脚底,轻轻一蹬,你就上去了。” 德睿看起来不怎么相信她,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 他先试跃一下 “i'lldamned!”他在半空中轻咒。方才牛刀小试,他居然跳高于窗棂,头顶险些撞到三楼凸出的窗抬。 降地时有些狼狈,总算还是站稳了。 “练习够了,抱着我跳上去!”瑶光主动攀住他的脖子。 德睿露会一笑,白牙在夜色中分外显眼。“我爱死了你对我投怀送抱的模样。” 瑶光快失控了。现在是生死关头,他怎还能如此轻松自在? “你们中国人不是讲究‘谈笑用兵’吗?”像是看出她的疑问似的,他接口回答,然后脚尖一点,跃上二楼窗台。 这回怀中多了个她,他不敢乱来,一次就成功。 潜入房间内,德睿走在前头,她尾随于后,两人迅速踏上廊道间的地毡。 星月无声,万籁俱寂,整栋布置豪华的宅邸如同一座死城,因而更显得诡异。? 见下方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拉回瑶光的步伐,手指比了比楼下示意。两人互相点了个头,迅捷而无声的找到楼梯,来到一楼大厅。 一楼采挑高设计,空荡荡的大厅容易产生回音,也因此,方才他才能听见细弱的说话声。 此刻,话声又响起,感觉起来似乎还要再下去。地窖!两人同时领悟。 他们花了点时间找寻地窖入口,终于抵达目的地时,果然,门缝之下透出清亮的灯光。 德睿示意她站到身后,先谨慎的推开一条小缝,确定没有引起任何騒乱,才更拉开一些。 臂察片刻,确定楼梯附近没有人员看守,他反手牵住她,小心翼翼的踩下阶梯。 地下室里出奇的整齐干爽,布置成一间办公室的模样,而非他们预想中阴森的酒窖。 办公室里高科技设备齐全,灯光大亮,却毫无人影。奇了,那么说话声是从何处传来的? “这里一定有暗门,四处找找看,说不定找得到玄机。”德睿率先走到一面墙前,轻轻敲打墙面。 瑶光则伫在原地,四下环绕了一圈。依据惯例,他们那些帝王之家出身的人,总喜欢把机关设在 她心中一动,来到桃花心木办公桌前,仔细研究起来。果然,右下角的桌脚有些古怪。其他三只桌脚都雕有精美华丽的纹饰,这只桌脚也不例外,只是其中一个环节和上下图形并未对得相当准确。 她蹲下来轻轻试探,桌脚离地三公分的那一节竟然可以转动。 “在这里。”她高兴的轻喊。 德睿迅速来到她身旁,她握紧桌脚,顺时针的转了一圈 “当心!”德睿火速将她扑倒在地。 只见办公桌所有的抽屈弹开,疾射出一把锐利的铁箭。若非他见机得快,他们两已被钉成刺胃。 瑶光轻抚着胸口,玉容微微发白,但神色还算镇定。 “你没事吧?”他把她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没事。”瑶光安慰他。“我再过去试试。” “还试?”德睿差点炸开来。 然而她的动作快了一步,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她已经握住桌脚,这回则是逆时针转了一圈。 #x679c;#x7136;,对面墙壁无声的翻开来,露出一扇可容单人出入的狭小暗门。 “他们当过皇帝、皇后的人都喜欢来这一套。”瑶光忍不住绽出调皮的笑意。 灵动的娇态美得让人无法抵抗,德睿低笑一声,在她唇上重重烙下火般的吻。 瑶光又羞又恼,用力的推开他,德睿又做出无辜老百姓的表情,搀着她的手来到暗门前。 “我先。”瑶光抢在他开口之前坚持。 德睿露出反对的神情,她干脆先推门,踏入暗道中,造成既定事实,让他不得不走在她身后。 暗道很狭窄,由德睿走来,一副宽肩几乎碰到两侧的墙面,而且出乎意料之外的长。他们弯弯曲曲,顺着势子走向前,两侧的墙面越来越潮湿,头顶也越来越阴暗,到了最后,甚至五、六公尺才有一盏微弱的灯泡,而两侧也变成没有石灰遮盖的土墙。 由这种长度来看,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宅邸,来到屋后小山附近的地底。 当走道终于来到尽头,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这种森暗狭隘的地方待久了,着实会染上幽闭恐惧症。 尽头又是一道门,门上有一扇小小的探望窗。 “蒙诚乐!你对得住我?”一声凄厉愤恨的大吼从门后响起。 他们同时凑近了小窗口观看。 目前,情势正紧张。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山洞,地面比他们站立的走道又低了两公尺左右,形成他们站在“半空中”的角度。 山壁上挂着数不清的火把,将整座山洞映照得明亮无比,火光掩映在凹凸的山岩上,暗影变幻不定,替场面增添了奇诡的气氛。 场中央,两批人马分立。 南一行人位于面对他们的方向,后方有另一个甬道口,似乎他们方才是从那个方向进来。 而今,他们被层层包围住,南站在最前线,身后一字排开十多位护卫,可可半躺在他怀中。 窥探的两人见到可可,都精神一振。 她的神色仍然相当虚弱,嘴唇白紫得缺乏一丝丝血色,但神智总算是恢复过来。瞧这光景,似乎南成功的救回了可可,却也和敌人正面杠上了。 他的对面,一位中等高度、中等体型的男人也站在人群之前,身后同样一字排开。方才的厉声大喊,显然是这男人发出来的。 德睿点了点瑶光的肩膀,以眼光示意:就是他? 瑶光神色紧绷的颔首,低声回答:“他就是‘郑买嗣’。” 德睿露出明了的神色。“我们不急着现身,先瞧清楚情况再说。” 他充满自信、运筹帷幄的神情,很自然的让她心情安定下来,她嫣然一笑,同意了他的提议。 场中央,南缓缓回话。 “阁下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没有搞同性恋的嗜好!”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语气,成功的激怒了郑买嗣。 郑买嗣又大吼大叫起来。由于他们以中文对谈,德睿听不懂内容。不过依据传说来判断,八成是一方责怪另一方负心,而另一方责怪对方背叛,诸如此类,不会有多少新意。 我说,这对“夫妻”都吵了一千年,还吵不烦吗?他心里暗叹。而那位郑兄也着实想不开,屈指算算,南只和“他”做了三百年夫妻,两人便“离婚”了,其后近一千年的时间,可可才是正妻,论起情深缘浅,一千年也长过三百年,怎地“他”如此冥顽不灵? 看瑶光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显然他们吵得越来越激烈了。 那个郑买嗣实在不像话,即使投生男儿身,吵起架来仍然摆出茶壶姿态,尖声锐气,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怪异。南倒是气度镇定,只冷冷穿插几句,就气得对方哇哇大叫。 陡然间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郑买嗣迸出一句尖喝。 一切发生在弹指间。 瑶光忽然芳容大变,叫一声:“不可!”霎时间,不顾自己运不得体内残存的功力,推开门跳进山洞内。 德睿无暇细想,跟着她跳下去,在半空中卷住她的腰,及时止住她跌撞在岩地上。 砰砰砰!枪声大作。所有人马全部寻找山石掩护,同时射击敌人。 郑买嗣猛然跳起来,扑向纠缠千年的冤家。南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把可可推向身后,双掌平平推出,转眼间与他对了四掌。 郑买嗣身形晃了一晃,不甘心,揉身又扑上去。 南同时要护住可可,不若对方能不怕死的硬拚,再对了两掌,勉强打成平手。郑买嗣偷得一个空隙,鹰爪探向半昏中醒的可可。 瑶光护主心切,双掌攻向敌人的背心,体内错乱的气息又开始奔窜起来。 “你这个奴才也敢反我,找死吗?”郑买嗣尖声喝骂,转身朝她扑过来。 德睿大惊,直觉抓住瑶光的背心往旁边甩出去,郑买嗣的掌风结结实实打中他的胸口。 他顿觉体内气血翻涌,蹬蹬蹬退了三大步,喉间微微发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幸好方才南先和郑买嗣对了六掌,消耗掉些许掌力,否则他这条小命已经归阴。 “德睿!”瑶光连忙上前稳住他,双手微微发颤,泪光在眼眶间滚动。 霎时间,他曾说过的一句话清清楚楚在耳畔重播你若挡她,我就挡你。 他勉力想撑开一丝笑意,却又是一口鲜血迸出来。 “德睿,你你伤得这么重”泪水终于滑落双颊,她捂着他的口,盛住他的血,恨不得将这些血再灌回他体内。 “我没事。”他低声安慰,淤血吐出来,气息反而顺畅了一些。 那边厢,郑买嗣又攻向死对头,招招欲取南身后女子的命。他不顾自己生死的拼法,让南左支右绌,却还是稳稳挡在可可身前。两人的掌风凌厉,其他帮手想加入战局,都被硬生生逼退。 场边,天枢虽然牵制住大部分的郑氏喽啰,也因此而分不开身来帮忙。 德睿调匀了气息,忽然问她:“以前的你,打得过姓郑的吗?” 她的眸中露出不解,但还是回答“即使打不赢,支撑到上百招应该不是难事。” “那好!”德睿捏捏她的手,站起身。“我去将可可带开。” “什么?”瑶光一呆,连忙拉住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过去?” “你打得过他,而我拥有你的‘功夫’不是吗?”他倾身在她脸上轻吻,血迹沾上她的容颜。“一定得有人将可可带开,否则南有所顾忌,不敢倾全力硬拼,届时只怕两人都要伤在这疯子的手上。” “那不一样!你一点招式都不懂”她急急回辩。 “瑶光,那是可可啊!”他打断她的话,语调透尽了温存。“你忘了吗?那边有难的人,是可可!” 第十章 如果有一天,可可和我,你必须做抉择,你会选哪一方? 她呆住,将落未落的珠泪也凝在眼眶里。他温柔微笑,又吻了她一下,起身加入战局。 瑶光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不,她不想选!一点都不想选?为什么非要二择其一不可?为什么她就不能同时拥有两者? 对可可是主仆思义,是姐妹之情,对他是是 为何她非得舍弃其中一方,才能成全呢? 我敢大方的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也能如此回应我吗? 她能吗?她能吗? “德睿”瑶光颤巍巍的起身,他的名字不断在口中翻转。德睿,德睿,德睿,德睿 德睿加入战局之后,情势果然逆转。 他慢慢接近中心点,仗着真气护体,硬生生挨下郑买嗣打来的掌力,终于接住可可。 南反身快攻几招,让郑买嗣不得不回防招架,德睿乘机将可可扶出场外。可可两眼迷茫,神智仍然不十分清楚。 德睿一退开来,瑶光马上迎了上去。 郑买嗣眼见机会已经丧失,今天断断杀不了那个贱贷,心中怒气更是狠烈凶猛,一双眼都瞪红了。 “好,那我们就同归于尽!”他回身扑向山壁,在墙上摸索了半刻,突然扳下其中一道机关。 “糟了!”南暗呼不妙,猛然回头招呼自己的人马。“所有人马马上退出山洞外!” 山洞虽然是天然生成,洞顶却筑了几根铁梁撑住,以免年久失修,塌崩下来。郑买嗣扳动机关后,铁梁一根一根垮了下来,大地开始震动。 轰隆隆的响声有如一群地牛正狂奔而过,巨响碰撞在岩壁之间,回音一层层的荡开来,混着大颗大颗崩落的石块,局面更惊心动魄。 哗塌大响!正中央的主梁柱垮了,溃落的山石沙土正好将两方人马隔开来。 郑买嗣的尖叫声在另一侧嘹亮,至于是愤怒、惊恐、或死亡的叫声,大家都无暇去理睬。 南蹒跚的冲过来抱起可可,方才一场恶斗,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瑶光扶住德睿,身上略微挂彩的天枢和保镖在前方开路,一群伤兵残将急急忙忙退入甬道里,抢在山洞完全崩塌之前离开这处人间地狱。 前有长长的走道,身后有落石在追赶;他们每往前跑一寸,身后的甬道就被沙石吞没一寸。 德睿体内的震荡并不亚于外在环境,他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全翻了过来,一颗心掉到脚底下,那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他越来越喘,越走越慢,直到最后,他和瑶光明显落后了众人一大段距离。 轰隆一声,他们眼前坍下一大片土石,将走道填满了二分之一。 “快跟上来!”南回头叫唤,脚步跟着颠跌了几下,自己都站不太稳。 “来,我扶你!”瑶光想搀起他爬过那堆乱石。 德睿摇摇头,坐倒在土地上。 “瑶光,你先走!”他背靠着山壁,用力喘了口气“南也受了重伤,你若不跟上去帮忙,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我不能丢下你,我们一起走!”她惊慌失措的大喊。 “嘿!别为我担心!”德睿忽然笑了起来,戏谑的按按她的鼻尖。“我是九命怪猫,美国最后一位贵族绅士!我最大的心愿是寿终正寝在床上,当然不会死在这种肮脏的小地洞里。” “不,你站起来,我们一起走!”她哭了出来,无论如何也不松开他的臂膀。“起来!你别坐着!快站起来!” “瑶光,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他指了指甬道两侧。“你看,后面能塌的地方全塌了,前面也有一堆落石,只有这块小空地安然无事,这表示此地的土质最坚硬,我只要乖乖守在这里,就不会被活埋。你先扶他们出去,再进来救我,你来得及的,我相信你!” “不!不!我不要!我绝不丢下你!”她用力摇头,哭得无法自己。hj1。3mm 难怪他一直笑着,笑着,原来他是因为这一刻而笑的。 来时途中,他必然料想到,她将会面临“可可”或“德睿”的抉择。他的谈笑风生,他的轻松快意,他的满心自信,只是要让她放下心,那么,当抉择的时候来临时,她不必痛苦,不必迟疑。 因为爱你,我不在乎你把一堆人摆在我前面。 她泣不成声,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微弱的声音,终于明白,原来心痛到了极处,真的会如刀割一般,鲜血淋漓。 “瑶光,”他沙哑的轻唤“乖!你再不走,真会连回头救我都来不及!” 望进他的眼底,那波光潋滟的湖蓝色承载了多少柔情蜜意,她怔怔望着,不禁痴了。 可可和我,你会选哪一方? 此时此刻,答案显得如此清晰。 其实在她心中,答案一直没有更变过。 山洞里仍然轰隆轰隆的响着,有时响声较远,有时相当接近,地动天摇的境地中,她的脑中却清明起来。 她知道该怎么做,她不会为自己的抉择后悔以前不会,以后亦同。 整颗心笃定了,她反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忽然间,身外的种种逆境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温存的吻了吻他的唇,在他唇上尝到一点血腥味。 “好,我送可可他们出去,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快去吧!”他回吻她一下,松手。 瑶光依依不舍的起身,来到土堆前,再回眸望他一眼。 她的明眸灿亮,笑容柔美而诱人,他将之雕镌在心版上,深深刻刻,一生都不会遗忘。 一道倩影翻过了土堆,走在前方的众人见到是她,同时松了口气。 “方先生呢?”南靠在山壁休息片刻。 “他不和我们一道走。”她简洁的回答完,接手将可可扛在肩上,另一手扶起主子。“我们快离开这里,山洞就要塌陷了。” 南沉默的看她一眼,点点头,接受他们两人的决定。一行人又往外头闯去,途中有几次小型落石,砸中两位保镖,但都没有大碍。有她接过重担,大家虽然多少受了点小伤,速度仍然加快不少。再前行五分钟左右,前方隐隐有天光。 “洞口到了。”其中一人欢呼,大家精神全振作起来,往光亮之处走去。 接近洞口时,又来一场剧烈的天摇地动,坍陷的土石将出入口塞得只剩三分之一宽。 “小心!”天枢及时将主子扶出洞口外,可可和瑶光仍站在里侧。“瑶光,快爬出来!落石还没止住,洞口随时会被封住!” “知道了。”瑶光的回应传出来。“洞口不够宽,你先把方小姐接过去。” 又陷入昏迷的可可出现在洞口上方,天枢马上将她抱出来,交给身后的主子抱住。 “瑶光,把你的手给我,我抱你出来。” 瑶光在洞内喊回来:“你们走吧!我回去找德睿!” “你疯了?”天枢顾念着同门之谊,焦急的叫道:“甬道只怕早就被阻隔了,你找不到他的,快出来!” 洞内已不再有回应。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最后几颗土块终于将洞口完全封闭住。 轰隆隆隆“吵死人了”德睿靠着冷硬的岩石喃喃自语。 最后一丝火光已经被遮断,想来他现在已经变成沙丁鱼罐头,封得结结实实了。 他自我解嘲的低笑起来。 一阵刻痛突然攫住他的心脏,他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 谁能料想到,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竟然如此厉害? 说来也好笑,那帮人绵延千年的纠葛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偏偏唯一死的人是他或者再加上姓郑的,不过谁也无法确定总之,老天实在太亏待好人了,待会儿见到上帝,他铁定会向他郑重抗议! 他垂下眼睫毛,胸口仿佛压着一颗千斤重的石块。啊,好累原来连呼吸都可以变成如此累人的事。 他缓缓闭上眼睛。山洞里好黑,黑得如此抚慰 瑶光她们,安全了吧? 他揪紧的心脏渐渐放松。许久未曾如此轻松过了,全身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飞了起来 “德睿?” 几颗碎石骨碌碌滚下地面来,而后,一道他以为再也听不见的天籁之音,柔柔的响起。 德睿用尽全身的力量瞠开眼睑。 一张绝美的容颜,在火光掩映中,浅浅带笑,眼波融和成缠绵。 两人默默对视着。 瑶光先拂去身上的灰尘,再把从外面墙上取来的火把插在土堆里,并坐在他的身侧。 两人仍旧一言不发。她抬起他的臂,偎进他怀里。他鼻间闻着她的香气,两个人都心满意足。 可可和我,你会选哪一方? 我选可可。我和你同死! 分针、秒针跑掉多少格,没有人去数,也没有人在意,只要他身旁有她,她身旁有他,一刻与一年,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俩,生已同衾,死也同穴。这一生,不枉了。 火把吐出最后几缕光线,终于熄灭。 四周全然安静下来,不再有崩垮的噪音,想来能坍塌的地方都埋实了。 “冷吗?”他的语音很微弱,但四周宁静,听起来还算清楚。 “有一点。”他的体温似乎比她还低呢!瑶光更偎紧他。 “你到底嫁不嫁给我?”德睿气若游丝,不过还是有力气恫喝她。 既然你不爱“辛瑶光”把她送给我吧!让我来爱她,连你的份一起爱进去。 “好。”她柔顺得像只猫咪。 黑暗中,又是一阵和煦的静谧。 “你累不累?”他粗哑的声量几近耳语。 “有一点。”已经累了好久好久,感觉像几百年了。 “那我们休息一下吧!”他闭上眼睛。 “好。”她也疲惫的合眼。 休息一下吧 风声终于止息,这一次,不会再有梦魇。 终篇答应要嫁给我的 纽约市立医院头等病房“瑶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醒来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也就罢了,旁边居然还倒了一堆伤兵。后来我问清楚,你和二哥居然留在山洞里,我吓死了,说什么也要把你们挖出来!”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响遍整条回廊。“还有还有,我一看到那个” 德睿呻吟一声,努力挣扎了几分钟,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吵醒了。 “二哥?二哥,你醒了!”砰通砰通的脚步声奔到房门口,又是一阵元气十足的大嗓门“医生,护士小姐,快过来,我二哥醒了!” 这小妮子不知道病房里有个叫“唤人铃”的东西吗? 德睿睁开眼睛,觉得自己比没受伤前更无力。 一只暖暖的小手从被单下伸过来,他满足的吁了口气,偏眸就是那张灵秀无双的脸庞。 他回捏了捏她的手,还不过瘾,干脆举到唇边,虚弱的吻了一下。 “二哥,你够了吧?一睁眼就忙着吃人家豆腐。” 德睿瘫在病床上,全身乏力的抱怨:“可可,我已经十年不曾睡觉睡到自然醒,为什么你连我躲进医院里都不放过我?” “喂,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可可马上拉长晚娘脸。“若不是我拜托‘南’及时调怪手来,把山洞挖开,把你们两个拖出来,你现在已经躺在一块方方的石头下,睡觉睡到不会醒了!” 听听她这话!德睿登时啼笑皆非。而且,调怪手来的主角是南,她所为者,顶多一个“拜托”而已。 “你说对了一件事:‘我’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不可取,所以‘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万万不能学我,还不快削颗苹果来?”#x5c3d;#x7ba1;中气不足,他教训起妹妹来,仍然很有架式。 瑶光又被兄妹俩夹在中间,只能头痛的揉着额角。 德睿仿佛临时想起什么,改****代妹妹:“慢着,苹果先别削了,去找一位神父来。” “呸呸呸,你触霉头啊?”可可大叫。“‘时候’未到就急着叫神父!你不想活了,人家我们瑶光可还长命得很。” 找神父做什么?瑶光也露出不解的神色。 “总之,你找个神父来就对了。”他想了想,又加一句“顺便找两位证人来。” 这下瑶光懂了?她又好气又好笑,瞪他一眼,用力把手抽回来,不再搭理他。 “又有神父、又有证人的,你想干嘛?结婚吗?”可可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答对了!”德睿满意的点点头,缺乏血色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你要结婚?现在?”可可惊奇的眼光轮流落在两位病号上。 十天前,他们两人被拖出山洞时,因为缺氧,还气息奄奄呢! 辟方及南的人手在山洞里搜寻的结果,陆续挖出数具不明人士的尸体,其中有几具的脸孔因为山岩压挤,已经无法辨认出身份。但,郑买嗣的尸身并不在其中。 他是逃掉了?或者掩埋在无法开挖的更深处?这个答案,除了郑买嗣本人,没有人知晓。 而这十天之间,瑶光本来就没有大伤,恢复情形自然较为迅速。反而是她二哥,内伤之沉重让医生也傻了眼,足足急救了四个多小时,几度还险些宣告放弃,最后勉强把一口气钓了回来。这段期间,他断断续续的昏睡,中间只清醒过几次,怎料转眼间又生龙活虎,还能结婚哩! “就是现在。”德睿很笃定。 “有这么急吗?” “就有这么急。”德睿又点头。 做二哥的终究还是有点余威,可可搔了搔满头乱发,乖乖跑出去找神父了。 “你精神才刚恢复,就疯疯癫癫的!”瑶光反手捶了他肚皮一记,果然又变回以前冷眉冷眼的模样。 他顺势又握住她,笑吟吟的不放手。 在其他病房里,即使是两人同房,床与床之间好歹也会隔个柜子、椅子的,唯有他,坚持和瑶光并床而睡,中间不准有任何阻隔。 医院拗不过这位金主,只好照办,谁知他得寸进尺,竟然还要求把两床单人被,换成一床双人被即可。 负责照顾两人的护士终于变脸了,酷酷的回答:“医院既然没有双人病床,当然也不会准备双人床单。” 但,意志坚定的德睿若会因如此微不足道的挫折而放弃,他也就不是他了。 隔天,他和瑶光果然就覆盖在同一床被单下这是他亲爱的妹子受不过胁迫,从家中的大床替他搬来的。 “是你自己答应要嫁给我的,别想反悔。”还是他有先见之明,趁现在两人卧病在床,她想跑也跑不掉,赶紧把手续办一办比较保险。 瑶光又别开脸,不说话了,只有红通通的耳朵泄了底。 他低笑一声,凑上前,浅浅印上她的香肩。 “这里是医院,你别乱来!”瑶光像触了电似的,低斥他。 唉,果然脱离险境后,她又害羞起来,变回以前那个拘谨有礼的瑶光了。 没关系,他的过墙招式很多,难不倒他。 “我忽然想到,我好像从来没有依循传统,好好的追求你?”他深思道。 “你又想做什么了?”瑶光马上提高警觉。她什么都不怕,就怕他的一肚子坏水。 “像写情诗啦、看电影啦、雨中漫步、唱情歌”他眼睛一亮。“好主意?我们俩现在的德行,既无法坐起来写情诗,溜出去看电影,在雨中漫步,那么只剩下唱情歌了。” 瑶光一脸惊恐。唱歌?他?只要想起他偶尔在浴室中高歌的破锣嗓子,她就想掩耳奔逃! “不必了,不必了,你有这个心意,我已经很感激了?”她忙不迭摇头。 “没关系,听听看嘛!为了你,我还特地去练了一首中文情歌。” “不要!真的,我心领了!” “你听仔细啰!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德睿!” (全书完)